可她依然走近了些,心跳加速,惴惴不安,仿佛有所预感。
然后她停在一颗粗壮的老榕树后面,探头,看见车内的男人与女人在做着那种事。
十四岁,再无知也对这事一知半解了,何况她从不是祝清晨那样的乖宝宝,她家境富裕,和班上男男女女打成一片,该知道的一点也没少知道。
童艳阳在那颗大榕树后头看了很久,直到车子停止晃动,她才大梦初醒,扭头跑回了家。
她家就在这个别墅区里。
回家的时候,看着年越三五却依然美丽的母亲,素来快言快语的她却忽然间开不了口。过往十四年,她一直以为父母相敬如宾,自己生来家境富裕,老天爷真是对她诸多眷顾。
结果事情一反转,惊人得可怕。
被这种难以启齿的秘密纠缠半个月,母亲依然温柔高贵,父亲依然道貌岸然,童艳阳深陷在对母亲的愧疚和对父亲的憎恨里,过得浑浑噩噩。
而半个月后,她翘课回家,终于打算把此事向母亲坦白,却意外发现门口多了双男士皮鞋。
那尺码不是她父亲的尺码,她父亲脚小,而这双鞋子很长很陌生。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门都没关,悄无声息往里走。
母亲的卧室门未关,里间传来暧昧不明的声音。
童艳阳一动不动站在门外,亲眼见证了母亲与另一个陌生男人翻滚在一处。
十四岁,天崩地裂的十四岁,过往认知被悉数颠覆,孩童时期崇拜的父母,成了记忆里最不堪、最虚伪的人。
这就是童艳阳的十四岁。
也是在那一年,她开始染发,开始纹身,开始喝酒,开始抽烟。
以往的她,任性归任性,可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有一条清晰的底线,而今,她再也无所顾虑。
是祝清晨在放学时把她堵在半路,冷眼看着她,问她:“你以为你在干什么?报复你父母?”
她嚼着口香糖站在那,“你管我。”
她对全世界都充满恨意,因为年少无知,总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祝清晨一把扯下她耳朵上的金属耳环,那是她新打的耳洞,被活生生拉扯下来,血流如注,痛得她一声惊呼,捂住耳朵想破口大骂。
她当真还了手,一巴掌朝祝清晨打过去。
祝清晨却灵活地闪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死活不松开。
她拼命挣扎,可那女生明明比她瘦弱,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挣不开。
童艳阳气得口不择言,“你有这管闲事的心,不如回家多管管你爸妈,让你那成天玩女人的废人爹少打你妈,这浑身牛劲搁我身上,不觉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祝清晨眼神一动,却仍旧死命握着她的手。
“是,我爸是个废人,玩女人,还对我妈动手。你也知道啊,童艳阳。”她一字一句陈述自家的历史,却没有半点喜怒哀乐,只是静静地盯着童艳阳,“那你呢?你爸出轨,你妈出轨,他们大打出手了吗?他们谁有心脏病吗?他们会一言不合就打得邻里皆知,整个院子都出来看热闹吗?你会因为交不起学费东拼西凑借钱吗?你有没有大半夜抱着你妈上医院,还以为她一直流血要死了啊?”
……
童艳阳一直知道祝清晨家里的情况,但细节并不清楚,因为祝清晨要强,即使与她关系好,也从不细说。
直到那天。
同龄女生站在面前,毫不避讳说着自家丑事,眼神安静如初。
那一刻,她突然发现,也许她根本就不是最惨的那一个。
后来,事实证明她还有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疼爱她,对她百般宠爱,只是后来奶奶去世,沧县就剩下爷爷一个人,孤零零守在老院子里,替奶奶照顾那些花草。
五月末的雨季,童艳阳坐在床上,慢慢地下床找衣服。
当晚,她赶回了沧县,去喝爷爷的寿酒。
*
童家算是沧县首屈一指的人家,偌大的江南大院,热热闹闹摆了好几大桌酒席,主厨是从俞市最顶级的大酒楼请来的。
就这,还是童爷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大摆宴席后的场面。
搁寻常人家,看着那满桌子华丽丽的大菜,可不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可在这大院里,童振华兄妹几人都还在嘀咕:“这场面也太寒酸了。”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童家拿不出个像样场面来。”
“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八十大寿也不好好做。”
……
童艳阳看着父母挽着手,如恩爱老夫妻的模样在众人面前游走,简直是感慨万千。
她早没了当初的愤恨,余下的只是局外人似的冷眼旁观。
瞧瞧那夫妻俩,比她更懂什么叫走秀。
她本是回来替爷爷庆祝生日的,哪知道爷爷不知从哪捞了个老战友回来,那老战友还带了个人模狗样、西装革履的孙子来出席寿宴。
几乎是爷爷一手拉着那孙子,夸着人“一表人才、事业有成”,一手往她这一伸,搭上了她的手腕时,她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一颗月老红娘的心。
爷爷感慨万千地说:“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些什么,你瞧瞧,不止你这孙儿没成家,我这孙女儿也这么大年纪了还孤家寡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