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人微微一动,依然没有作声。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于是再回想起当天自己的表现,包括离开前竖的那个中指……
祝清晨有点尴尬。
她咳嗽两声,迟迟没说出口抱歉的话,卧室里的人却已然岔开了话题,“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
“没问题。”
她松口气,坐起身来,趿拉着男士拖鞋去厨房倒水,领了他的情。
那个男人心里明镜似的,隔着道门都能猜中她的尴尬和踌躇,索性用倒水为由帮她解了围。
端着水杯回到卧室门口,她敲门。
薛定:“进来。”
她一手拿水杯,一手拧开门把,借着昏黄黯淡的床头灯,看见男人侧卧在床上,手长腿长,像是蛰伏于隆冬的大型动物。
他支着床单想起身,但背上有伤,坐起来很不容易。
祝清晨赶忙将杯子搁在床头柜,弯腰去扶他。
“谢谢。”他靠在枕头上,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喉结轻轻一动。
像是颤抖的积雪,簌簌落下枝头。
灯光晦暗不明,男人搁下水杯,抬头看她。
这样昏黄的光线令他看上去比白日里又好看了几分,利落的线条,漆黑的双眸,剪得短而精神的黑发更凸显出他出众的五官。
祝清晨注意到他菲薄的嘴唇上还沾有轻薄的水光……
停。
她猛地移开视线,接过杯子,“喝完了?”
有病吗?
居然在这种时候觉得伤残人士赏心悦目。
“喝完了。”薛定说。
她点头,顺口问了句:“那你要不要把厕所一块儿上了?免得一会儿不好意思找我帮忙。”
起来一趟不容易,大小便一并解决了比较好。
祝清晨的想法很单纯,薛定却微微一顿,被她的直白弄得啼笑皆非。
“我自己来。”
他撑着床沿要下来,祝清晨才看见绷带上不知何时渗出了点血迹,想必是之前动作太剧烈,牵动了伤口。
她眉头一皱,扶住他,“别逞能。”
薛定笑了一声,“只是受了点伤,又没残废,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做不了。”
祝清晨看了眼渗血的地方,没吱声。
待他站了起来,她在绷带上轻轻一戳。
薛定立马低低地哼了一声,抬头就看见祝清晨笑吟吟的眼神,“痛吗?”
“……你觉得呢?”
“痛就对了。知道痛就不要逞能。”她手脚麻利扶住他,稳稳地走到厕所。
薛定眯眼,“你还真下得了手。”
她就不客气地笑,“反正痛的又不是我,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进厕所之前,薛定瞥了她一眼,“祝清晨,你这脾气硬得跟个男人似的,我真怀疑这世界上有哪个男的跟你在一起时,还能觉得自己是个爷们。”
祝清晨闻言,忽的一顿,忘了反驳。
她清楚记得,苏政钦也曾经说过这话。
他们吵架时,他们闹得鸡飞狗跳时,他就是这么咬牙切齿对她说的:“祝清晨,你他妈硬气得跟个男人似的,就不能稍微像个女人一样不那么要强?稍微妥协一下会死吗?”
那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你跟我在一起那天就该知道我的性格,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是,她一直就是这样烈性,像是匹野马。
苏政钦气得跳脚也好,无数次试图驯服她也好,她始终如一,像个战士,以卵击石也义无反顾。
后来呢。
后来苏政钦总会妥协,因为摸准了她吃软不吃硬,一旦他放低语气说些和好的话,她便不再抵抗。
祝清晨惯于武装自己、手持利器刺向敌人,却唯独不懂如何抗拒身边人的温柔。
所以他们的争执多都以苏政钦的软化,她的不再计较告终。
除了这次。
祝清晨忽然有点想明白了,苏政钦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把她的照片拿去发表,大概也是料定了她会妥协。他以为只要像从前那样,说几句好听的话,服个软,她就会退让。
汹涌浪潮袭上心头,她扶着薛定的手微微用力,脸色发白。
薛定注意到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不动声色瞥她一眼,“这么开不起玩笑?”
祝清晨蓦地回过神来,抬头说:“你直说自己男子气概不够,不就行了?非得拐弯抹角把罪责推给我。”
他倚在门框上,将她转瞬即逝的巨大情绪尽收眼底,似笑非笑,“是,是我的错。”
她索性撒手不扶了,转身就走,“狗咬吕洞宾。”
身后传来薛定懒洋洋的声音,“不帮我上厕所了?”
她没好气,“裤子也要我帮忙脱?”
可说归说,她听见薛定扶着墙艰难往里走的脚步声,还是顿住了步子。
他把门关上了。
她就站在门口等。
怕他摔,她又在门外嚷嚷一声,“别逞能啊。你要摔个狗啃屎,我还得大半夜帮你叫救护车。实在要我帮忙就吱个声,关键时刻也别顾及那么多,反正你也不是看一眼就要人负责的大姑娘。”
厕所里传来薛定的轻笑声。
“虽然刚才已经夸过一次了,但还想再说一遍,祝清晨,你可真够爷们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