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还真是不对等。
可她不急。
如果那个人真是他,她愿意陪他挣扎,陪他傲娇,陪他从不确定走到心意已定那一天。
不,不是如果。
那个人只能是他。
祝清晨窝在沙发上,听窗外轻微的落雪声,看着屏幕上的老电影。
薛定放的是部外国片,她错过了开头,也不知道片名。
但那有什么要紧的?
和喜欢的人窝在冬日的暖气里,无声地共享一部电影,偶尔侧头,偷偷拉近一点距离,看他上扬的嘴角亦或低垂的眉眼,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影片中的男人由始至终爱着一个女人,却又因为早年许下的承诺,陷入一桩无爱的婚姻之中,在责任与爱情里苦苦挣扎。
他站在海边,看着心上人乘船远去,不断告诉自己:当帆船经过灯塔前,只要她回头,我就义无反顾追上去,告诉她我爱她。
只可惜无论他如何祈祷,女人始终未曾回头。
她知道他就在身后,可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不要做他的羁绊,她要放他自由。
帆船最终开过了灯塔。
她也从此离开了他的人生。
“也许爱的一部分,就是学着放手。”
影片中的主人公如是说。
一开始,只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才漫不经心在错过开头的情况下和薛定一同看电影,然而到了最后一刻,祝清晨已然为这没有结果的爱情所感染。
她看着相爱一生却又抱憾终身的两个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薛定关掉了电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十二点过了,该睡觉了。”
祝清晨没动,忽的侧头望着他,“如果是你,你会选什么?责任,还是爱情?”
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薛定一顿。
她却再次追问:“如果你是Newland Archer,你会选择恪守承诺和眼前的生活,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离开,还是不顾一切去和她在一起?”
客厅里明亮温暖,隔绝了外界的凄风冷雪。
他与她并肩坐着,他靠在沙发上,她盘腿侧望着他。
薛定沉默片刻,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她是那样清晰地望进他眼底,像是一把利剑,穿过所有平静的表象,非要刺透他的心。
选什么?
一个人孤军奋战在硝烟里,还是把她一起拉进泥潭里?
他也想自私点,拉着这个女战士和自己一起去以色列,他从不曾想过放弃自己的理想,可事到如今她就在眼前,尝过了有人陪伴的滋味,他也不愿意推开她。
那就像乔恺说的那样,只要她愿意,他选理想,也选爱情,索性带着她一起踏上这条路?
这是最好的答案。
这女人活得这样肆意,这样坦荡,他知道她不会拒绝。
她会毫不犹豫跟他一起回到那片土地上,天不怕地不怕,也会莽撞地告诉他,她不怕死。
可薛定望着她,心里如有滚油在熬。
因为他同样知道,他选择的那条路是一条不归路,若拉着祝清晨同去,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他做不到。
他不愿意看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他不愿意她和他经历同样的风雨。
当他从即将坠落的直升机下救出小姑娘时,他和祝清晨还只有素面之缘。他在她的车后座上转醒,抬头就看见后视镜里,她一脸惊慌、泪流满面。
他在耶路撒冷的小学外面与恐怖分子搏斗时,抬眼看见她不顾一切拉开黄线,朝他飞奔而来,眼里有足以燃尽一切的火光。
那女人太够义气,太孤勇。
他甚至毫不怀疑若是有朝一日他身处枪林弹雨中,她会眼都不眨地冲进来,即使什么都做不了,也会陪着他一起死。
她的烈焰会将她自己也烧成灰烬。
……
薛定坐在沙发上,平静地望着她,一刹那间,脑中已然浮现出无数画面。
他忽的笑了,答非所问,问了她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祝清晨,你怕死吗?”
她答得斩钉截铁:“不怕。”
那模样,颇像一个急于得到老师肯定的学生。
薛定又笑了,将手里的遥控器随意放在茶几上,才回头看她,“可我怕。”
祝清晨一怔。
方听见下文。
“我怕你太勇敢,也怕你不怕死,更怕你死。”
他伸手,将她被暖气烘得将干未干的头发往耳后轻轻一撩。
“我的路,太难走。一个人已经举步维艰,没必要拉着旁人和我一起走。孤军奋战的时候,我还能做到不问明天,可若是有人在身旁,我反倒会提心吊胆。”
看着她急于反驳的模样,他又失笑。
“尤其,那个人是你。”
祝清晨张着嘴,忽然间发不出声来。
他在拒绝,在抽身,可也前所未有的坦诚。
她不愿再听一遍在沧县的小客栈里他已说过的话,却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很好地说服他。薛定是块顽石,固执,冥顽不灵。偏偏这块顽石书读得比她多,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她压根说不过他。
室内的空气仿佛温暖的棉花,漂浮在半空里,也堵在胸口。
没有进展。
一筹莫展。
哪怕直面感情,他依然不接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