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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_繁朵【完结】(631)

  时未宁这些年来,听过的嘲笑、挖苦、劝说、呵斥、责骂……种种的阻止与恳求,太多太多了。甚至于连淳于皇后,也受过华容长公主的托付,代为劝解。可时未宁依旧顶住了皇后的压力。

  前年长乐公主为了女儿苏语嫣与时雅风的婚事,要求时未宁出阁被拒绝后,亦是想方设法的想要达到这个目的。

  ……然而时未宁如今仍旧独自一人,悠然自得的站在这片绿洲上,餐风露宿的跋涉,再注重风仪的人,如今也不复出发时的整齐。为了行动方便,她满头乌发都拿锦缎整齐的束在脑后,毫无钗环,穿着紧身的胡服,因为漠上白日酷热、夜间酷寒,胡服外,系着披风,白日里遮挡骄阳,夜晚时抵御寒风。

  霞光没入天际后,夜空中很快亮起了密密麻麻的星辰,碧玉湖返照星光,照出湖畔之人的轮廓,至少在长安,淳于桑野从来没有见过站得比时未宁更笔直更挺拔的娘子。

  自幼jiāo好一起长大的宁摇碧捧在手心的那位卓家小七娘,站在水边时犹如一朵累累的牡丹花,国色天香,却怎么也不能叫人想到挺拔;淳于桑野的姐妹们,淳于桑若和淳于桑酝是俏丽的红白莲花,一直与时未宁作对的六娘淳于佩是 带刺的玫瑰。

  这些娘子不是不好不出色,可骨子里都带着长安的烙印——华贵、美丽,与富饶繁荣的长安相得益彰。

  惟独时未宁是不一样的,她站在那里,虽然明明容貌秀美神态温和,可无论是谁都不会因她想到花——因为本能的认为一切的花,无论jīng杆如何,但花朵总归是 的。

  这个词,很难安放在时未宁身上。

  在淳于桑野看来,自己爱慕的人更像一棵树,于庭前亭亭如盖,虽受过往之人赞誉,却皆不在意,若能选择,她更愿意生长于无人的山野,沉默而坚韧的生长着、执着着、追求着,于岁月的沉淀里、于时光的积累中,追寻自己的方向。

  不似庭花的娇贵,需要jīng心呵护与照料,才可以绽放出华贵高雅的光芒,时未宁的风采,本就与繁华富饶、雍容华贵的长安不合,她在旷野在漠上,经历风沙磨砺,愈见风骨嶙嶙,引人瞩目。

  原本才出长安城时,念着时斓等人的面子才同意时未宁同行的诸人,嘴上不说,心中却着实不喜劝降一个叛变数十年又远在西域的前朝名将这样庄严重大的事qíng里却夹进了一名女子,但这些日子下来,被所有人都认为娇生惯养长大却好高务远有完全不切实际的盘算的时大娘子非但丝毫没有半途而废的打算,甚至以连时家下人都震惊难言的速度适应了旅途的疲惫与艰苦。

  她不但没有成为任何人的拖累,让做好了无数英雄救美、甚至于幻想中为了时未宁敢于与雍城侯这位正使正面冲突的淳于桑野又是失望又是佩服。甚至时未宁在途中还帮过一些不大不小的忙,比如说从一开始就主动让出原本是她自己乘坐的马车,来安置一些体力不支或病倒之人。

  ——淳于桑野心里叹了口气,以他的厚颜,也寻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在时未宁面前夸耀的?

  时未宁的年纪,比淳于桑野还长三岁,她不会像长安那些寻常小娘子一样,被花言巧语所哄动,淳于桑野的厚颜无耻,时未宁虽然不生气,却也只是一笑了之。

  由于淳于桑野和时采风的关系,时未宁从来都是将他看成了一个弟弟。即使淳于桑野一次次固执的叫她心烈,一次次纠缠着她表白心迹,但这样的死缠烂打,丝毫不能叫时未宁有任何烦恼或动容。

  从小由于与众不同的志向已经听过太多说教的时未宁,耐心其实一直都不错。

  不是说话刻薄恶毒又是专门针锋相对如淳于佩,是很难激怒她的。

  那种姐姐看不懂事的弟弟胡闹的轻描淡写,对于淳于桑野来说,是一种不能忍受的俯视甚至是藐视。连时未宁异样的qíng绪都无法引动,这样的相处,辰光再久,又与他的目的有何益处?

  作为长安三霸之一的淳于桑野,受宁摇碧这样的嘴毒心狠的好友耳濡目染,不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打破时未宁眼前的云淡风轻,可他不是堂妹淳于佩。

  何况即使让时未宁qíng绪起伏了……也不过是厌恶他罢了,这一点淳于桑野不懂得,可时采风绝对不会不懂得。

  淳于桑野沮丧的住了嘴,好友时采风没有偏心,当初怎样详尽的指导宁摇碧哄得卓氏倾心,此次西行,受祖母之命尽量撮合胞姐时未宁与淳于桑野的时采风,耗费了好几日的辰光,巨细无疑的对淳于桑野进行了极为用心的教导。甚至于指天发誓,当初教导宁摇碧时,也决计没有这次的费心,更不要说这回的教导还加进了他这几年的新的领悟。

  如今那一份时采风夜以继日写出来的《西行概要》还小心的藏在他怀里,每晚抓紧辰光,苦读不辍。可即使如此,他仍旧进展缓慢。

  “心烈与卓家那小娘子才不一样,那小娘子多好哄?”对比宁摇碧的战绩,淳于桑野实在是一败涂地,至于时采风,在追求小娘子这件事qíng上,连一向自负宁摇碧也不想提到他的,淳于桑野沮丧懊恼之余,只得自我安慰,“心烈与长安所有娘子都不同,即使有时五指导,我进展缓慢,也是应该的。这是因为卓氏太笨的缘故,并非我不及宁九,嗯,一定是这样。”

  看着已经在星光下出神仰望天穹、完全不在意自己回答的时未宁,淳于桑野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忽然不顾一切的道:“心烈,我从前一事无成,也做过许多糊涂事,可往后……你……你喜欢怎样的人,我便可以知道要怎么做,你若喜欢大漠喜欢西域,这次回长安后,我求圣人赐我一个西域的官职,陪你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好不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漠上(下)

  淳于桑野脱口而出的心迹,像压出了一切筹码的赌徒,只是时未宁却仍旧专心观察着天空的星辰,也许她无声笑了,也许她无声皱了眉——可疏淡的星光下,这些都看不见。

  心上人的镇定,让淳于桑野冲动过后,本能的不知所措起来。只是他决计不愿意就这么收回自己的话,讪讪退场,却选择了孤注一掷,定了定神,继续道:“你若住腻了大漠,想去旁的地方,我也求圣人……哪怕到了往后,我想淳于家这点儿面子总归有的,我也不求多高的官职,只要便于陪着你就好……实在不成,我不做官也没什么……”

  “这样的话,在我及笄时,皇后娘娘就与我说过。”夜幕下,时未宁终于开口,带着淡淡的笑意,态度自然,丝毫没有窘迫与羞恼,从容而镇定,像在闲谈着大漠的星空一样随意道,“我的志向,实际上若是早早嫁个武将,或者嫁一个肯陪我游走天下的男子,也不会一直被人议论,更不至于叫家人cao心。皇后娘娘那时候就建议过,若我肯嫁人,也不必一直被拘在长安……这次好容易才能够出来。”

  淳于桑野一怔,时未宁十五岁时,他才十二,先不说他当时对时未宁还没起心思,即使起了,皇后也不会让十二岁的淳于桑野去娶十五岁的时未宁,他正满心复杂的听着皇后到底为时未宁预备了什么样的丈夫,然而时未宁却淡淡的道:“可我不愿意,千百年来,女子总是依附着男子,我想过自己过的日子,不曾触犯大凉律,也未必害了谁……凭什么一定要借着人妇这个身份,终究是受制于他人?”

  她轻轻一叹,悠悠的道,“当年木兰从军,亦是假冒其父,女扮男装。如今皇后娘娘可以与圣人一样临朝听政了,可那一次,皇后娘娘说,若无圣人,她又如何听政?”

  淳于桑野迷惘的听着,在长安三霸里,他鲜少动脑,一来有宁摇碧,二来,他也不像时采风那样成日周旋于众多女子之中,需要绞尽脑汁的应付妻妾外室与一位位新欢。

  淳于皇后的qiáng势,让后族本就地位极高,他惹的事qíng,大抵都是直接闯下来的。再加上对时未宁看得极重,不敢轻易揣摩确定她的心意,听到此刻,却还是有些琢磨难定。

  “所以我不会答应你的,十三郎,世人所谓为人之妇要做的,上敬舅姑、下抚儿女、中扶丈夫、和睦妯娌,这些我全部做不到,我也不想做。”时未宁终于低下头来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然而我不会觉得这样就对不起谁,是以你先不要说你不嫌弃我之类的话。”

  她对淳于桑野想说的话却是了如指掌,抢先一步让淳于桑野住了声,沉声续道,“只是我有我的志向,你也应该有你的志向,你如今恋着我,便以为可以将我的志向当成了你的,可这终究只是我的。即使你愿意一辈子都这样过……可我不能让你这样——这次西行我已经欠下你一份qíng了,以你的身份我还没想出来要怎么还,若是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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