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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只到梨花薄_三月暮雪【完结】(48)

  伍子恍然大晤,厢房里的那幅画像,竟是唯一可以供覃夫人回忆的物件,怪不得她视若珍宝?那么,除了得到邰宸夫妇的死讯,她还知道了什么?伍子佯装叹气,试探着说:“没想到夫人这次离家出走,竟是跟亲人生死两别,邰家人也没一个留得住。”

  覃夫人也是哀叹:“他们要是生个一男半女的,恐怕也难逃厄运。那个时候整个都城乱啊,人人自危,家家闭门。我也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辗转落拓,在北境一带做起了小生意。后来认识了阿小他父亲,我嫁给了他。算命的说我是旺财旺夫相,生意果然越做越大,等到回了都城,都亦时过境迂,物是人非了!”

  这样语带颓丧的话,伍子yù言又止,慢慢地转过脸去。外面有轻风,月影摇晃在喜鹊蝙蝠的梨木窗棂上。夜色渐浓,烛火烧得热烈,一桌子的佳肴变得凉了。伍子正眼望住覃夫人,眼前的妇人也是默默注视着他,眸光暗捅,滕胧得变幻迷离。伍子慢慢呷了几口酒,无声地笑了笑。

  “我已经听完你的故事。请说吧,要我帮忙什么?”

  “帮我找到邰宸。”

  覃夫人话语落得极轻,却如晴天一个惊雷,震响在伍子的耳际。他睁大眼睛,脱口道:“邰宸不是已经战死了吗?”

  “我不敢确定,或许是个幻觉。”覃夫人低声说,“半年前,正值覃家在城西开粥棚,我亲自过去掌勺济贫。那日求粥的贫民差点挤破了粥棚,我却无意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一直在看我。那时天热,他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但还是能看见他的脸,那张脸,他……”

  覃夫人说到这里,似突遭蜇螫一般,眼光变得恐怖起来。

  第5卷 【又之卷 银笺别梦当时句】 毁脸

  伍子心里跟着发紧。他平时心思敏捷,神色依然淡然,只望着覃夫人掩着惊悚不安的眼睫在剧烈地地颤动。

  覃夫人终于仰面饮下一大口酒,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那张脸狰狞得简直不像是人,要不是自日里,真以为撞见鬼了 …… ”

  “您认为那人是邰宸?他毁了容藏起来了?”伍子用怀疑的语气问。

  “那个看我的眼神……二十多年了,我闭上眼就像刚刚发生过。再说,他一见我注意上了他,为什么扭头就走?他的背影瘦了、老了,可我还是断定他就是邰宸。”

  “可是邰宸明明已经死了。南城门失守,他不是战死了吗?”

  “我起初也怀疑是自己的幻觉,于是暗地找了二十年前攻城的老兵,他们确实亲眼见到邰宸被烧死在烟火里,身穿金盔甲手执御赐宝剑。有一点非常让人起疑,叛军只是单从衣着佩剑判定那人就是邰宸,真实的面目谁都没有见过。”

  “难道邰宸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逃离了都城?这么重大的事,怎么没人怀疑?”

  “你想,当时城里城外乱得很,双方都损兵折将,死伤无数,谁顾得了这些?叛军攻下城门后开始围攻皇宫,还等着统正爷给他们论功行赏呢。”

  伍子这才相信了,不觉微微颔首,“难怪了,可怜邰将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只能以这样的面目括在世上。”

  覃夫人的眼圈再次发红,幽幽说道:“我恨过他们,他们却都死了,他们死了,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投有恨过。我跟姐姐有手足之qíng,她爱上他何罪之有?也许这就是命啊,老天爷折磨我们二十年才肯让我与他相认。可是,我寻遍了整个都城,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覃家基业庞大,在生意场上又是盛名显赫,结下的仇家也不少。所谓树大招风,我一个妇道人家,这样急着找个毁了脸的人,岂不让他bào露于天下?”

  “所以你让我帮你去找。”

  “是的,你无论如何也耍帮我找到邰宸。哪怕这人不是他,哪怕是一具骷髅,我也省了这份心……”

  听着覃夫人低沉的抽噎声,伍子慢慢抬起执盏的手,说:“我会帮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闻言,覃夫人拭了拭眼中的泪水,又恢复了温款的表隋,嗔道:“这话多难听,什么条件不条件的,你要是喜欢,我把整个覃府送给你。还有,覃家有的是钱,你要多少只管提。”

  伍子摇头,一本正经道:“杨劼是我好兄弟。他跟家里有点冲突才只身一人闯dàng都城。开chūn就是闺试,您认识的大官多,请您想法子让他赴考。”

  覃夫人释然,冲口而笑,“这事好办。有钱能使鬼推磨,打点银子就能搞定。傻伍子,你答应我的事就因为那个杨劼?”

  伍子无声地近似苦涩地笑了笑,那对相依相偎的影子再度在眼前浮现。

  他曾经也有过幻想,希望拥着阿梨的是自己。只怕是梦里才有吧,他明自。

  又明自,他帮覃夫人找邰宸,也是为杨劼找到亲生父亲。

  阿梨会高兴的。

  慢慢喝尽手中最后的酒,一丝qíng凉探进心底。伍子用手抹了抹嘴角,豪慡道:“就这么定了。”

  第五卷 第四章

  “你说的可是真的?”

  果然,听了伍子的讲述,阿梨惊喜地问。

  她坐在木塌上,手里握着铁夹子。火炉子里发出轻微的木炭爆裂声,那熊熊火光将她的瞳仁燃映得异常明亮。伍子全身烘得暖暖的,微笑着点头。

  这个院子是用阿梨的积蓄租下的。因为地处僻静,偶有人声,只有槐树上麻雀扑翅的声响。昨夜又一场冬雪降下,不大,稀疏地落在水缸里、瓦片上,反而给整个院落增添了几分洁净。阿梨生起了火,房间里暖如chūn色,她说少爷回来就不会感到冷了。

  “”这下好了,少爷开chūn可以赴考,又能找到自己的父亲。“她不无憧憬地说。

  “他回来,我们要不要把他父亲的事告诉他?”伍子问。

  “暂时别告诉他,开考在即,容易分神。”

  阿梨拿铁夹子拨弄完火,环视打扫gān净的房间,满意地一笑。拿起扫帚掀棉帘出屋子,在院落里沙沙扫起积雪。伍子见状,连忙跟了出去,帮忙拔除地上生出的天天荒糙。

  “他要是问起,你就说是求贾夫人帮忙的,这笔人qíng等将来有能力了还。余话少讲,省得他多心。明日开始我和你一起找目邰宸。”阿梨关照着,望了望天色,笑意盈盈道,“少爷知道可以赴考了,一定很高兴。“

  伍子嘀咕一句:“你什么都替他想好了。不能考试,怕他心烦;可以考了,又怕他多疑,缺了自尊。”

  阿梨璨然而笑,长袖犹在微摇间,扫帚下的积雪调皮地飞洒过来。伍子机敏地躲开,抄一把雪团扬手。院子里雪花纷纷,两个人的袍袖随风而舞,两只栖在树枝上的鸟雀甛噪,振起翅膀,伴随着两个人的欢笑声,飞向远处。

  城西果然萧索,偶有商铺酒肆,楼檐下的铁马铮铮,破旧的族旗烈烈飞扬。沿街也冷清。

  放眼望去,一溜儿的贫窑窟,地上的积雪被踩得湿漉漉的,行走的路人也是瑟缩着身子,满脸劳顿困苦的表qíng。

  因为来得早,阿梨心中有些茫然,低喃道:“这怎么找呢?”

  “别急,等太阳出来,人会多。“伍子自信地回答她。

  当阳光透过云层轻洒地面,街面上来往的行人果然多起来。阿梨站在路旁,风从四面八方chuī来,扬起她的衣诀裙角,好像她就是一张鼓涨的帆,即刻就要乘风而去。

  远望街面另一端的伍子,他正拦住一名行人比划着什么,那行人摆摆手低着头离开。伍子失望地转脸看她,她笑着扬手示意,长发在澄净的日光下拂动。

  有人站在她身侧,她警觉地转头。巡逻的守城兵卒玄甲筒袖铠,银亮头盔耀目,近似犀利的眼光审视着她。

  阿梨若无其事地拢紧头帛,嘴角牵起一抹讥笑,又淡淡漠漠地转过脸。那兵卒嘀咕了一句,终经不住寒风刺骨,心有不甘地走了。

  夕阳逐渐西落,两个人打听了大半个城西,一无所获。

  “明天我们继续找。”伍子说道。

  一连几天,还是没有邰宸的蛛丝马迹。

  伍子决定将寻找范围扩大到靠近城西的郊外,那里散落几十家茶寮旅舍,一些进城的外乡人为省钱,多半会寄宿此地。

  “邰宸有可能不在都城。”阿梨表示同意。

  翌日他们去了城西郊外,那日天色晴朗,郊外果多形形色色之人,南腔北调,其中不乏沿路乞。

  阿梨一脸兴奋。伍子却发现了异常。

  有人在跟踪他们。

  跟踪者在后面若隐若现,与他们始终保持十几丈距离,眼光时不时扫向他们。衣着与普通人无异,里面香色麻飞鱼袍衣诀被风轻扬,无意露出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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