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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119)

  叶沉渊听闻齐昭容仍是不认罪,冷冷道:“依国法处置。”

  掖庭令回冷宫绞杀齐昭容,无形中彻底了断了舌吻兰的秘密。而实际上,齐昭容说与不说,都不会构成关键处。

  chūn花依然盛开,串成璀璨的珠玉。

  暖阁内,叶沉渊坐在chuáng侧,紧紧握住谢开言的手指,轻声说道:“是你么?能预知这一切?”昏睡的人形无所觉,他摸着她的头发,恨声道:“你聪明过人,以前就能玩弄各种心计对付我,偏偏不肯留下来陪我。”

  生离或者死别,对他而言,都是抛弃,都是“不肯留”。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拉住她的手不放松,听到风入窗,才知道回过神看一看那些灿烂的花儿,再低头看一看她的脸,唯恐她睁开眼就看不到,满枝的冰肌玉骨曾探进来对她笑着。

  花双蝶偷偷拭去眼泪,带一众仆从继续守候在暖阁外。更远的地方,云杏殿的门口排开到院外石街上,密密匝匝跪着太子府内外所有家臣及禁军。

  在贾抱朴都被呵责杖击的qíng况下,只有左迁敢斗胆进言,遥遥呼道:“请殿下保重身体!”

  银衣箭卫、银铠破天军,甚至整日隐匿得不见踪影的暗卫都跃下树来,一齐劝告主君爱惜身体,进宫督查国事。三省高官来了一拨又一拨,见不到太子的面,均重重一叹回到台府,继续整理各部谏议的奏章。

  叶沉渊日以继夜陪侍在chuáng前,一遍遍唤着谢开言的名字,已趋昏迷的谢开言曾睁眼醒来一次,嘴角溢出不易觉察的叹息。

  叶沉渊突然见她醒来,惊喜之余来不及想什么,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谢开言随他静默一刻,才吃力说道:“殿下……我想去一趟锁星楼……”她的容颜稍稍焕发出光彩,眼底的悲凉还是那样浓重,他看了看,不禁说道:“不准离开我。”

  谢开言再不答话。

  贾抱朴从病榻上挣扎爬起身,经侍从搀扶来到暖阁,再蘀谢开言号脉。过后,他面如死灰,紧闭住嘴一声不吭。

  叶沉渊也明白了过来,抱住被毯里回光返照的谢开言,哑声说道:“警跸锁星楼,送太子妃出行。”

  谢开言拒绝了他的陪同,穿好衣物,一步步走出雪亮的东街,留下亘古不变的孤寒背影。

  寒星如坠,万景沉睡,一楼高屹,观瞻宇内。

  谢开言沿盘梯走上九重楼城,站在了白玉栏杆之前,她抬头远望,好好看着烟霭遍生的夜。俯瞰千层城郭万家灯火,都不及遥远的一抹微光,那里,才是令她魂牵梦萦的故乡。

  传闻,华朝大陆的锁星楼与乌衣台一般高度,伸出手来,便可触摸到天幕。

  谢开言真的伸手向上一抓,握住了一缕风声。

  花双蝶看懂她的动作,眼泪又流了出来。

  “谢族人天生傲骨,宁愿吃苦,也不肯低头乞求。殿下若是懂我,应当将我尸身送还南翎,受海神洗礼,等来世眷顾。”

  谢开言说完所有话,静坐在城台之上,开始冥想。

  花双蝶徐徐跪下,垂泪道:“太子妃若是怜惜殿下半分,也应好好说上几句道别的话,让殿下不要伤神毁身。”见谢开言闭眼不应,她便磕头两下。

  谢开言的神识跋涉千山万水,回到烛照朗然的乌衣台。风依旧呜咽,雾依旧飘举,她一动不动坐了一刻,说道:“花总管请起身。”

  花双蝶咬唇退向一旁。

  星雾迷离,隐隐灯光撒落阙台飞檐,降下一抹yīn翳。

  谢开言突然说道:“殿下可知我心恨什么?”

  花双蝶惊然回头,这才发现一袭锦袍的叶沉渊站在暗处,忙福了福身子,带随众退下高楼。

  叶沉渊走出,蘀谢开言围拢斗篷对襟,站在她身旁,摸着她的头发,说不出一句话。

  此qíng此景,也让他心痛得说不出话。

  谢开言果然应花双蝶之言,开始诉别,尽管这诉别有些异样,不易看出她内敛的感qíng。

  “南翎腐朽不堪一击,即使华朝不来抢夺,不久后的北理或是狄容也会杀进门户,与谢族决一死战。殿下军功卓然,心计谋略qiáng过谢族,败谢族光明正大,我无话可说。只是金灵之争中,有一千孩童,殿下既然知道谢族背生傲骨,为什么不责令他们再战,直至战死,却要迫令他们投降,bī他们投身水中?”

  叶沉渊涩然开口:“我没有迫那五千子弟。”

  “殿下!”谢开言扬声道,“战死才是对他们的尊重!如同我从不暗杀殿下及殿下的家臣一样!殿下说是不bī迫,可曾想过那也是间接的推动?”

  叶沉渊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是一定要说这些?”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不说,就怕没机会了。”

  叶沉渊伸手抚摸她的脸,轻声道:“你死我也不会独活。”

  谢开言掀起裙幅起身,走到栏杆角落,冷淡道:“不敢承担殿下厚爱。十年前,殿下既然选择朝前走,意图统一华朝再至天下,应该知道,帝王之路艰苦险阻,容不得半点感qíng。殿下背负重责,不与我走,我不怨;殿下收复失地,征战南翎边境,我不怨;甚至是——殿下凭借qiáng大国力一举攻占南翎,令禁军节节败退,我也不能怨!只是我想问殿下一句,为什么要假借统一之名,行屠戮之事?我谢族抵抗入侵、百名将领负隅顽抗,都是职责使然,殿下为什么先要迫死谢族,后又坑杀将领无数?就连那连城镇内,殿下也肆意举起屠刀,一一斩杀那些手无寸铁的民众。这所做作为,难道不叫残忍?”

  谢开言遽然转过身,冷冷正对叶沉渊。叶沉渊迎上她的目光,不躲避,淡然道:“哪条帝王路不是祭奠着鲜血走出来的?对战谢族非我本意,屠戮抵抗者才能震慑余众,用最小的死亡换取更多的缴械,令他们不战而降,在兵策上是捷径。连城镇数条人命是断送在马一紫之手,他若不做两姓家奴,我又何必剿灭gān净?”

  “殿下好主意,尽出诡辩之辞。”

  叶沉渊突然扬声道:“左迁出列,带花总管上来。”

  谢开言不禁冷颜道:“殿下又要舀花总管威胁我?”

  花双蝶提裾急急走上阶梯,跪在两人跟前。

  叶沉渊道:“我若叫来左迁或封少卿,你都会认为是受我指使。问她,总不计是我欺骗你。”

  花双蝶忙低头说道:“殿下要问什么?请殿下示下。”

  她只知道,今晚的会谈很重要,即便是谢开言处于回光返照之际。

  “总管对太子妃说说‘何为礼’。”

  花双蝶动用所有玲珑心肝,回想往日的一切,终于了悟说道:“殿下曾说过,礼是辅国之义理。”

  “在哪里说过?”

  “连城镇卓府书房。”

  “此话何解?”

  “殿下将法礼作为治国之策传授于太子妃,说道,‘法从礼入,明刑弼教,是以法先行,礼居后。国家司刑法,推行礼、义,才能长盛久安。’我想殿下的意思是指,将争战与刑律放在前,震慑余国服从,再用礼仪教化百姓,使天下一统,长盛久安。”

  谢开言拍了一下栏杆,冷笑:“简直是荒谬。”

  叶沉渊却道:“退下吧。”

  花双蝶躬身退下。

  叶沉渊看着谢开言的眼睛,说道:“连一个绣娘都懂的道理,你却难以接受。”

  谢开言不怒反笑:“殿下jīng通诡辩之术,令我等大开眼界。别说治国之义理,就是铁树开花、枯ròu生骨那些奇谈,只要殿下讲了出来,那便一定是真实的,何谈叫百姓接受呢?”

  叶沉渊走近,不顾谢开言的躲避,将她抓在了怀里。谢开言不能纵身跳下毁灭尸身,无可奈何之下,被他紧钳了手臂,搂得动弹不得。

  “谢开言。”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见她不应,矢志不渝地亲吻过去,“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就算还恨我,也应当留在我身边,找机会为你的深明大义一一报仇。”

  多说果然无益,谢开言心想,何必应花总管之邀,驳弈一番,妄图让他明白心怀天下的人不能过于残忍呢?他能仁政爱民,爱的是自己的子民,其余国别降民一律降阶为下三品,不杀不灭,任其自生。这样的大一统,难道是正确的?

  少时读史,看到南北融合之后又分开,便是各阶层的矛盾所致。

  叶沉渊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症结在哪里,现在就看他是否愿意改掉顽疾。

  她暗自想了这么多,突然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微光下,他的薄唇黑眸生动如昔,jīng致到了冷清,就像记忆中的阿潜破开天光云色,历经十年磨砺,再次站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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