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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159)

  聂向晚轻轻撤了掌力,走到他身前说道:“殿下是聪明人,应当知道若是不出城,留在这里必定会有危险。”

  “知道。”

  “两国即将争战,北理宫廷正值变乱,还未全然做好迎战准备,那么,目前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扣住殿下做人质,迫使镇守边防的封少卿退军。”

  叶沉渊掏出雪帕,擦去她额上的汗水,漫不经心地说:“随你处置。”

  聂向晚后退两步,淡淡道:“我不希望这场争战,是由我亲手来对付殿下。殿下若能退兵,与北理和平共处,最好不过。殿下如果执意要攻打过来,我必定带着弓箭手站在最前,与殿下决一死战。”

  叶沉渊突然脸一冷,伸手抓住了她那垂在绢帽外的小辫,用力一拉,将她带向自己胸前。“过来说话!”

  聂向晚吃痛,正要反抗,瞥见他的脸色,改变了动作。她捂住发根,一路顺从地被他拉到胸前站定,不动了。

  叶沉渊抓着她的小辫不放,继续替她擦gān汗,冷冷说道:“你不用退得那么远,记住,我能容忍你对我做过的一切事,唯独不准你生出一点疏远的心思。”

  聂向晚失笑:“我谈国事,殿下却能绕到我身上来,果然是难以讲通道理。我想殿下要么是早有准备,知道这场仗怎样打,要么是故意避重就轻,不回答我的问题。”叶沉渊没有应答,她执着于心中的疑问,又道:“我记得殿下曾说过,要送我一份大礼,我好生等了一日,却没等到任何与我有关的变故……不知殿下所说的大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时候未到。”叶沉渊简短答道。

  聂向晚微微一笑:“说了等于没说,果然是殿下的脾气。我说殿下又听不进,主张实在是难以达成一致。”她不想再费唇舌,暗地拽了拽发辫,没拽回来,抬头一看,发觉他仍然凝目盯着她,神qíng冷淡,便有意软和了语气:“知道了,知道了,我信你,你放手吧。”

  “信我什么?”

  “时候未到。”

  叶沉渊稍稍用力,揪得聂向晚发根生痛。

  她咝咝吐口气,含糊道:“那便是先前……先前那一句。”

  “哪一句?”

  “不准生出疏远之心。”

  叶沉渊果然放开了聂向晚的小辫。聂向晚连忙掠开几步,退得两丈远,遥遥说道:“殿下保重,我回宫了。”她转身就走,身后的叶沉渊唤住了她:“你将我一人丢在这里?”

  聂向晚回道:“我已经提醒殿下自身的处境,又将殿下带出宫,避免战乱迫害,可谓是仁至义尽。殿下来去自由,却执意不走,之后若是发生种种遭遇,可不能怨我心狠。”她垂袖前行,袖角扬起一丝风声,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战火烟尘逐渐散去,露出了雾蒙蒙的天空。

  走过外街,聂向晚忍不住回头一看,不期然发现叶沉渊跟在后,白袍落落,穿过烟雾,不染任何尘杂,如同世外仙人。他是一派闲适,她却不能再将他带回宫中。

  “殿下当真听不懂我的话?”聂向晚转身问道。

  她已挑明所有话,紧接着会发生什么事,以他的聪慧,应当猜得出。即使她不忍心趁他毒发,扣住他做人质,但是聂派中人一旦得知他就在伊阙城里,必定是围困住他,想办法捉拿他,将他作为质子遣送去边境。

  然而,他又是怎样应付的?

  叶沉渊淡淡道:“我既然敢来,自然有办法应对所有变故。”

  聂向晚一怔:“如此看来,是我多心了。”转身再走。

  伊阙城内云雾淡淡,槐叶撒落街石,被碌碌远去的车轮碾碎。在战乱中得以保全的店铺,挑出一道道旗幌子,打算重新开张。

  聂向晚顿步,闻到一抹熟悉的衣染清香从身后传来,忍不住说道:“这条街道直通皇宫外城,殿下打算一路跟着我,再回去受困么?”

  叶沉渊不回答,站在她身边,看了看前方,突然道:“这条街白石铺地,乌木镇邪,似乎是北理有名的素食斋坊?”

  “是的。”

  “我正好肚饿,还未吃过早膳,不如同去。”

  聂向晚耐着xing子答道:“我是回宫,并非像殿下这般悠闲,外出食用早膳。”

  “自我回别院,只吃过一碗汤食,里面还被你下了一包迷香。”

  聂向晚转头不语。他又说:“味道十分怪异。”

  她抬脚又要走,他冷冷说道:“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她抬眼看他:“殿下想怎样?”

  他依然冷淡:“我在北理举目无亲,只能仰仗你。”

  “仰仗我什么?”

  “我住在哪里,吃些什么,睡得是否安稳,你作为东道,怎能不关心?”

  她上下打量一下他的周身,答道:“殿下向来qiáng盛有力,用各种妙法应对突起变故,日常所需想必也在妙法之内,哪里需要仰仗于我的能力?”

  一滴露水随风摆落,叶沉渊听闻这细微动静,扬袖轻轻一扇,将水珠扇开。他冷脸看着聂向晚,不再说话,聂向晚与他对望一刻,败下阵来,叹道:“好吧,请殿下随我来。”

  两人并肩走到喧闹处,她便以“公子”相称,不愿引起他人注意。

  斋坊外人流如cháo,各自行色匆匆。老板重新开张,听说国师已死,再也不能照拂这条街后,本是愁眉苦脸,却没想到来了一单大生意。

  聂向晚重金聘请斋坊师傅做了一桌素食,堆在叶沉渊面前。见他不紧不慢食用,她便走到一旁,与老板商议日后的餐食,订下了一月的单子。

  叶沉渊安静进食,举止斯文,两耳不闻其他事。待他吃完后,聂向晚问道:“公子可满意?”

  “嗯。”

  “那便好。”

  叶沉渊起身朝外走去,径直前行,白衣背影寥落,犹如一株玉树融入街景中。聂向晚看着他清减了一些的身形,慢慢跟了上去。

  “公子去哪里?”

  叶沉渊淡淡回道:“我的气力有些不济,需找个雅致的地方休息下。”

  聂向晚跟在他身后,一路来到一处外形风雅古朴的庭院前,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翠怡坊”三个大字。她沉脸说道:“公子找风雅场所倒是熟门熟路。”

  叶沉渊回头说道:“这所艺馆极有华朝文华风格,又听闻教导的伶人能歌善舞,具备他人所不能的本领,我自然要来试一试。”

  聂向晚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皱眉看了看透过影壁露出来的一截红绡绿帐,兀自问道:“公子当真要进去?”

  叶沉渊笑了笑:“当初你摸进南风馆找少源,我可是没有半分阻拦。”

  聂向晚松开他的衣袖,含恨道:“那便请公子好好享乐,我一个时辰后再来接公子。”

  叶沉渊举步走向石阶,有小厮迎上,躬身请他迈入中庭。聂向晚站在门外,一直看着叶沉渊的身影隐没不见了,才转头走向外街,找到一名想逃难的商人,购买下他的庭院。她拿着笤帚清扫前院,处置好一切,雇了车夫赶车去翠怡坊,前后刚好一个时辰。

  小厮通传:“公子留在阁子里休息,不愿出来。”

  聂向晚扬眉道:“我只付了一个时辰的茶点金,这多出的工夫,可是没人付银子的。既然时辰到了,小哥不如行个好,将公子撵出来吧?”

  小厮嗤笑道:“那位公子出手打点的银子,比你不知阔绰多少,还用得着你来请他?再说了,我敢撵财神爷吗?这兵荒马乱的,大清早就碰上一个,嘿,好好待着他还来不及哩!”说完,他将擦拭门柱的手巾朝肩膀上一搭,走了。

  聂向晚低头看看自身的衣饰装扮,发觉气势不差于人,理好衣襟,也抬脚走进翠怡坊。她径直闯到馆主的房里,在桌上一字摆开宫中腰牌、皇帝所赐予的开国宝戒等物,对馆主言辞恐吓了一番。馆主冷眼看着她,直到听见她提出聘请馆里的美人去私宅陪侍名贵公子时,脸色才有些异样。

  “姑娘是说,只请美人过府游玩,并不是找她们的晦气?”

  聂向晚奇道:“馆主难道听不懂么?”她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馆主若是要我赎出她们,我也有足够的银子赔付给你。只要服侍好了公子,我另有重赏。”

  馆主错愕至极,半天没有合拢嘴。

  聂向晚与馆主签书立约,耳边听到馆主叹了一句:“这倒是公子没有想到的。”她依然不以为意,收拾好随身所带的物品,走向香茗阁。

  叶沉渊正端坐在桌案后,神色恬淡,看着两名jīng致妆容的美人跪在毛毯上演示古法煎茶。白瓷瓯、红炉炭、麴尘碎、花沫沸,一切茶道如前人所品鉴的那样,阁子里充盈着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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