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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164)

  乌尔特族在三十年前被三宗坞主攻破,被迫退向域外,远离了冰原。族内被抓的男子与北理民女通婚,留在宗主坞堡内,诞下子嗣,与子嗣一并被充作为农奴。

  叶沉渊说道:“此次李若水大婚,我料想宫廷之中必然会发生一些变故,便写信督促乌尔特族亲王出兵,既能帮他找回散落的族人后代,也能解决外围的问题。”

  聂向晚奇道:“外围能有什么问题?”

  叶沉渊哂道:“你能去袁择坞堡,大抵不过是鼓动农奴反主,趁着袁择杀进宫,再布置人去堵他后方。这计策虽是好,却有些风险。农奴既然敢反主,自然也敢反你,一旦他们提出的要求没达到,下个打劫的便是皇廷。”

  聂向晚微微笑了下,没说什么。他的话可能有偏差,但预想的结果却是正确的。几日前,农奴自发组成大军,浩浩dàngdàng朝着伊阙杀来,剿灭了三宗溃散的甲兵,却也胁迫皇廷立刻同意分发土地,与谢照禁军对峙驿台,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叶沉渊再道:“乌尔特族一来,可以替你解决天大的难题,一半农奴分化出去,回到原居地,所留下来的人口必定是北理嫡派血系,难以生出二心。那聂无忧分发土地时,也能省下一些,便于他屯田养兵。”

  聂向晚转头用眼角瞟了下他,问:“你会有这样好心?做些造福于北理的事?”

  叶沉渊笑道:“我长年吃荤,偶尔吃吃素也是极不错的。”

  她狐疑地看着他,面色犹带不信服之意。

  他淡淡道:“北理已是我囊中之物,我只希望,能早些带走你。”

  她追问:“我的事怎与乌尔特出兵有关联?难道说,他们一来,我就能随你走了?”可是先前,他说乌尔特是为召回本族后裔而来,也便于帮她解决外围的围困,她是信的。至于这后来的一句,她决计想不通道理。

  她暗自揣度,他现已中毒,折损了功力,以他目前的处境来看,是她威胁他才对,遑论他能带走她。然而转念一想,他的心计一向多,连她布置农奴闹事、在宫廷夺权的事qíng都能预见,这还有什么后继变故不是他能掌握的?

  聂向晚抑制心内惊奇,继续试探道:“殿下既然沉着在胸,怕是已经准备好了吧?”

  叶沉渊冷淡道:“你唤我殿下,即是承认我储君身份,君臣需有别,我必须撵开你,不答你话。”

  绕了一个时辰,眼见又回到称呼问题上,聂向晚算是心悦诚服地低下头,唤了声:“那,阿潜告诉我吧。”

  叶沉渊拂去袖上秋海棠花瓣,漫不经心地说:“阿潜不方便答,你还是死心吧。”

  聂向晚呆立一刻,见他笑着,微愠转身,朝院子大门走去。他在身后不咸不淡开口:“你答应过我,今日要听从我的吩咐,我不唤你走,你怎能私自离开?”

  聂向晚继续朝前走,一道袖风从她身边滚过,唰地一下将院落大门掩上一扇。她见状顿了下,转身道:“我且问你,作为东道,我待你可好?”

  叶沉渊微微一笑,敛了敛唇,不答话。

  “你曾怪责我,不关心你住在哪里,吃些什么,睡得是否安稳。我都着手一一解决,让你住得舒适,吃得香甜,睡得安稳,衣食虽不至于jīng贵,但也qiáng过殷实之家,你细心想想,我说的可有错?”

  他看着她的脸色,忍笑顺从答道:“无错。”

  “那便是了。”聂向晚淡淡地扬了扬眉,说道,“你接受我的馈赠,即是客人。客随主便,这个道理还是要讲的,现在主人要走,食客怎能阻拦?”说着,她已抬脚迈过玉石门槛。

  身后传来胭脂婆极为困顿的声音:“公子,照着这食谱上说,爆炒兔ròu需加入姜末葱花,用火焖过才能起锅。这样一来,味道重了些……”

  叶沉渊淡淡说:“无妨。”

  聂向晚踌躇一下,终究走了回来。她抢到石桌旁,又要提起那篮兔子。一截花枝伸过来,用力粘上框篮,惊得兔子乱滚乱爬。她在脸上痛惜不少,又伸手去拂开花枝。叶沉渊再次取过车前糙叶,在兔子跟前晃了一圈,诱得兔子傻兮兮地立起腰身,伸头去嗅叶子。

  聂向晚看见三只雪兔齐齐站起,一动不动地瞅着他,惊异不已,手上竟然忘记了动作。

  叶沉渊暗自笑了笑,哄着她坐下。

  天外无风,花自翩跹,拂送暗香。静默的午后,烹茶便成了叶沉渊着意消遣的事qíng。他唤来胭脂婆当庭演示茶道,胭脂婆得他三日指导,技艺不可同日而语。

  宅院门廊上布置着一道桌案,旁边配齐木炭、红炉等物,映着窗前青竹碧色,显露一派恬静之态。胭脂婆洗净手,跪在席上,化开雪泉水,放在鍑锅里煮沸。待水烫过三巡,她加上少量盐末调和味道,然后取极品香茗入沫饽,斟得两盏清茶。

  聂向晚看出了端倪,说道:“胭脂婆效仿的是古朝陆羽煎茶法?”

  叶沉渊应道:“是的。”

  “你唤她来演示,又有什么主意?”

  叶沉渊淡淡道:“你在天阶山上,曾用过这种贵族斟茶法,可见对它较为熟悉。我唤她再演示一遍,显露每一个细节,就是为了让你放心。”

  聂向晚没听懂弦外之音,不答话。

  叶沉渊耐心说道:“前两日,她送你两壶花香奶苏茶,都被你倒了。我想你大概是防得紧,怕我在茶水中做了手脚,所以唤她当庭烹茶,给你新做一盏。”

  正说着,胭脂婆似是得到指示般,将半凉的清茶倾倒进碧玉杯,在杯口隔上一层雪巾。聂向晚看得心奇,胭脂婆拈起一撮桂花,捻在雪巾上,再用沸水烫过,沉下花香。最后,她从炉上取下长嘴铜壶,突然抬高手臂,当壶嘴离得杯口不足三寸时,她便激she壶水,将少量奶沫送进杯中。

  顷刻,一盏花香四溢的奶茶便呈到聂向晚面前。

  聂向晚微低头,闻了闻茶香,仍是不喝下。

  叶沉渊取来一碟水晶兔子糕,放在石桌上,淡淡道:“还是不愿喝?”篮子里的雪兔探出头,看着桌上的兔子糕,微微拨弄着前爪。他见了,卷起一片竹叶,挑出几滴茶水,送进兔子口中。

  兔子全数喝下,无异状。

  叶沉渊抬眼看着聂向晚,不说话。聂向晚哂道:“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兔子不懂事,喝到什么自然不会对我说的。”

  叶沉渊再用花枝轻轻拂了拂竹篮,兔子受力而动,齐齐站起身子,又傻兮兮地与聂向晚对视。

  叶沉渊淡淡道:“就差唤它们给你施个礼,以示我未存异心。喝盏茶么,又不是要你侍寝。”

  聂向晚捂住发红的耳廓,愠怒道:“殿……你少说些玩笑话,或许我更能相信你。再说了,你三番四次送上来的茶,能随便喝么。”

  叶沉渊拂衣而起:“罢了。”转身走向内堂。

  ☆、狙杀

  日暮,烟尘落下,树叶无风飘洒。

  捱到晚膳后,聂向晚不待叶沉渊发话,便匆匆忙忙赶回皇宫,继续起糙土地分封的诏令。

  伊阙外街宅院内,万景静默,垂蔓花架四周浮起一层暮色,煊赫了清冷的廊道。

  叶沉渊掀开雪袍衣襟,端坐在椅子上,说道:“怎么样了?”

  此时,院外高大的榆树上才跃下三道灰衣身影,均是斗篷遮面,手脚灵便。他们躬身施礼,由着暗卫队长答话。

  队长说道:“回禀殿下,乌尔特亲王所带的队伍一路冲来,离此地还有二十里,北理两营禁军在城外结阵严待,不出两个时辰,他们便能遇上。”

  “谢照呢?”

  队长回顾一下所掌握的消息,仔细想好了措辞,才答道:“据下属传报,谢照本是在城外值守,忽截到一名白衣教巫祝的行踪,喝问那人一番,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然后,他便带着一队人驰向内城,在素食斋坊外巡查。”

  叶沉渊在三日前去过素食斋坊吃早膳,穿着白衣教的袍子,一路走得闲适,并未避开众人耳目。常人只当他是巫祝,敬而远之,只有逃出宫的那几名巫祝,见聂向晚待他亲善,能猜测到他的来历不简单。

  尤其巫祝们还曾听到叶沉渊抓住聂向晚手腕时,扬声说过一句:“我不是你的殿下,唤我阿潜。”

  叶沉渊存心要会会谢照,有意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让谢照寻来,向巫祝点拨身份、在外游dàng半日便是如此。他不便去挑衅谢照,那么只能等谢照自己送上门。此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聂向晚都不可怪责他。

  “竟然用了那么久。”叶沉渊冷淡说道,挥袖唤暗卫退下,“我当他聪慧,能早些推算出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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