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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177)

  谢开言站起躬身还礼,迫得左迁向旁边躲避一步。

  “太子妃可是来探望殿下?”

  “闲来无事,坐这里晒晒太阳,不必惊扰殿下。”

  随后两人无语。一坐一站,各自内心踌躇。

  谢开言抽出手帕擦了擦gān净的额头,自袖中飘出一只折叠好的纸雀,模样栩栩如生。

  左迁拾起纸雀,好奇道:“能飞么?”

  谢开言在纸雀后腿上扯了扯,一松手,放它飞了出去。她坐着听了一阵风声,利用巧力,送纸雀顺风滑翔,左迁哪里知道其中有些小秘密,径直跟在纸雀后看了一阵,赞叹道:“太子妃就是手巧。”

  谢开言微微一笑,不答话。

  左迁想起昨晚的画儿,随心问道:“太子妃去过内堂,可知粉壁上画的是什么?”

  谢开言不答反问:“左大人想学那壁上的浮画?”

  “不想。”

  “那可想学这只纸雀的折法?”

  “也不想。”

  谢开言微微笑了笑:“那就对不住左大人了,我也不知那是什么画儿。”

  左迁摸着鼻子走开,去内堂禀告。叶沉渊随即走出,唤谢开言进去饮茶。

  内堂已稍有整饬。桐木窗纸换成了纱屏,接入疏疏阳光,一株新移植的翠竹探出枝条,簇簇扫着风声。窗前设置了一张小檀案,上面摆放的茶、水、火、器无不jīng贵。

  谢开言坐在桌案旁,细细看着叶沉渊烹茶。他从雪瓮中取出色泽清纯的泉水,释疑道:“此水需在午时二辰,采用五丈三尺长的悬索垂入三斤铜瓶,直落泉窟,才能取得真水,过浅、过深、左右涤dàng都不可捕获清泉真味。”

  谢开言颔首受教。

  叶沉渊一一再展示jīng茶、活火、妙器三项烹茶工艺,让谢开言明白了,他使用的是贵族茶道,即是将她当作上宾对待。

  午后安寂,玉瓯香茗,清风徐来,雅气渐生。

  叶沉渊看着谢开言饮尽一杯茶,才忍不住弯腰过去,亲了亲她的嘴:“找我有什么事?”

  “无事,来探望你。”

  叶沉渊笑了笑,谢开言也抿嘴一笑,两人对坐,互相看着,满身萦着淡淡的茶香。左迁在外堂门口处伸头张望了一下,顿了顿,又随即走开。

  谢开言回头看看餐具并不在内堂,问道:“羹汤滋味如何?”

  叶沉渊给予了肯定:“鲜美可口。”

  “喜欢么?”

  “若是每日送来,更喜欢。”

  谢开言应道:“好。”看了看叶沉渊温和的眉目,又说道:“我能留在这里么?”

  叶沉渊笑道:“四壁冷清,只怕委屈了你。”

  她依然温和说道:“看着你便不会冷清。”

  谢开言一连九日留在叶沉渊身边,看他如常批示公文。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不曾打扰过他,如果他唤她起身去转转,她也知道那是武将集会的时候到了,依言走出去打猎,再将猎物细心做成羹汤,给他送来。

  军衙里冷清如故,左迁时常侍立一旁,听候叶沉渊的调令。只要谢开言坐在一旁,叶沉渊必定不会多说,谢开言会意避开,等左迁步出内堂,她才会折身回来,手里时常拿着一束花,或者是女儿家玩弄的小东西。

  叶沉渊担忧谢开言枯坐无聊,准许她在内堂走动。她拈来主案上书写公文的金帛纸,在窗前坐着,巧手翻转,将它折成了一只鸟雀。左迁走来,仍然好奇地瞟了一眼,她索xing将金纸雀放在桌案上,正对着叶沉渊的如意笔架。

  叶沉渊伸袖拂走纸雀,淡淡说道:“玩物不能出现在军衙。”

  谢开言不以为意,拿走他的裁纸刀,在瓜果上雕出一幅幅图形,摆放在他的眼前。

  叶沉渊无奈,再特意安置一张小木案,放置她的小玩意。她连坐九日,雕出了冬瓜花篮、雪瓜玉兰灯、梨子玲珑塔等九种艺品,可谓巧夺天工。左迁每见一次,必定为之折服,就在谢开言随口问他学不学时,他见主君不在身边,迟疑一下,最终点头答应了。

  谢开言笑道:“女儿家的东西,左大人怎会有心去学呢?”

  左迁玉容微红,抬手施礼,却不答。

  谢开言又问:“可是看中了谁家的女儿,特意学去讨好她的?”

  左迁颜面大窘。谢开言适宜不再追问,只说:“要学几种?”

  左迁想了想,默算将要出征的日子,回道:“七种。”

  谢开言了然,将七种小手艺装进竹篮里,一并送给了左迁,先温声劝他拿回去自行研琢一番。

  左迁忙不迭地提回屋舍,晚上再去当值时,没听到主君的任何质问,心下大安。

  ☆、提婚

  熏香轻拂,月淡风清十年沉渊。

  谢开言坐在灯彩之下,素手轻扬,用细软的糙枝扎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蜻蜓。她将绢布打薄,绷在蜻蜓身上,当作翅膀。然后轻轻一弹,送它扑飞出去。

  此时的胭脂婆必定是好奇站在一旁,细心瞧着谢开言整饬各种小玩意。

  谢开言拂袖待离去,胭脂婆紧巴巴地说:“太子妃好生不讲理,怎么不将画本作完。”

  谢开言笑了笑,当真应了她的催促,走到桌旁继续完成画作。数日前,左迁偶有一问,询问军衙粉壁画的是什么。她没有应答,回来后便裁剪绢布,加入内衬,做出一册素白的画本,开始提笔勾描壁画。

  时至今夜,谢开言用笔墨渲染开海龙腾云而去的最后一点痕迹,已算是完成了画作。

  胭脂婆执起画本,在灯下轻轻一翻,随即惊叫了起来:“这些云啊海啊都能动呢。”绢布一页页滑过她的指尖,将所画的内容连成一道皮影戏,影影绰绰的,讲述了一个连贯的故事。

  谢开言微微含笑,看着胭脂婆有似孩童般的神qíng,恍然觉得又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极早前,她推卸不过句狐的邀请,替她画了一册《月魂》的故事,也是这般引得她眉眼生光、惊叫连连。

  “知道《南华经》么?”谢开言问道。

  胭脂婆像是捡到宝物一样捧着画本,先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读过,懂得不多。”

  谢开言细细说道:“《南华经》有记载,鲲鱼化鹏鸟,振翅而怒飞,水击三千里,双翼蔽天日。我这画本上画的,就与故事所说的差不多。”

  胭脂婆来了兴致,凑过来道:“快,快,赶紧对我说说。”

  谢开言凝目看她:“对你说了无用,我原本想讲给左大人听,让他应付殿下jiāo代的作画差使。”

  胭脂婆依然兴致勃勃:“由我转告给左大人,也是一样的。”

  谢开言微微一笑,解释了所有:“北理开国流传着四典故,其中有一则叫做‘海龙吐日’。是说水中生异虫,先为石龙子,再为小蛇,游过千里伊水河,决起而飞,化成海龙。那海龙奇大,能吞吐日色。吞下整轮日头后,海龙便腾云飞走,直上九霄,散落九彩霞光入伊阙,拂照金堂天子身上。”

  酉时三刻,胭脂婆用绢袖掩住颜面,抵挡微微的风沙,走到左迁屋舍外。

  左迁听到侍从通传,连忙走到院子里,请胭脂婆进屋寒暄。胭脂婆福了福身子,说道:“不用麻烦左大人,我说完就走。”

  左迁唤退所有值守侍从,负手而立,银丝袖罩经风一拂,有些发颤。他站在月下,玉容敛着光,眉眼看得分外清晰,如同秀美的山水。

  胭脂婆皱眉拢着衣袖,继续遮掩扰她面的风沙,漫不经心说道:“太子妃说了,殿下要左大人画的壁画叫做‘海龙吐日腾云而去图’,听着是不是很新鲜?其实就是石龙子化成一条大虫,吞了日头,然后逃走的故事。哎呦,左大人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没有殿下、太子妃那样文雅,说的意思也差不多嘛。”

  她递过画本,左迁一直看她,来不及接过,她便一掌拍在他怀里,继续撇撇嘴说道:“左大人所占的井关镇,原来就是北理的边防军镇,内堂画上开国四灵shòu的故事,是为了镇邪,不是左大人想的什么青天海日、一派祥和……”

  左迁见胭脂婆转身要走,忙说道:“姑娘为什么这样生气?”

  胭脂婆回身秀眉冷对:“我喜欢那画本,太子妃却要我拿来给你,能不生气么。”

  左迁想了想,将画本径直放进怀中,彻底阻断她那流连忘返的眼神。

  胭脂婆嗤笑:“小气鬼。”

  一阵晚风拂过她的周身,织锦绣缎的衫裙便层层飞起,仿似散开了一朵幽香雪兰。她的眉眼藏在飘拂的发丝后,更显妩媚。凄迷的夜里,只有那张淡淡的红唇有如秋色海棠,吐暗香,笑语缠绵,引得左迁微微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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