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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193)

  谢飞长袍落拓,眉峰染上皓雪霜华,瞧着已经衰老不少。他拢袖说道:“太子殿下提出的纳城、钱银赔偿、重新划分华朝与北理疆界三事,陛下已尽力应允。太子殿下作为另一方,又能许给陛下什么便利,怎么不见文书上写出来?”

  叶沉渊冷淡答道:“我在位一日,华朝便不得征讨北理。”

  谢飞冷笑:“仅仅一句空口话,就能赚得北理大量钱财,太子殿下打的倒是好主意!”

  叶沉渊应道:“签不签停战协约,只在你们心意,对华朝无任何损失。”

  谢飞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能含恨咽下这句话。他回身从使者手里的金漆案盘中抽出聂无忧已经签署好的文书,将它高举过头顶,双手进奉给战马上坐得岿然不动的叶沉渊。

  叶沉渊开口唤道:“慢着,我要北理国君当面答复停战礼节,不需先生代劳。”

  谢飞冷冷回道:“太子殿下昨日折rǔ死上代国君,难道又想在今日rǔ没本朝国君的颜面?本人作为御前文史,理应代替陛下答复礼仪。”

  叶沉渊依然阻拦:“先生即使想答礼,也不够身份,请唤国君出来。”

  谢飞漠然而立。

  叶沉渊随即问道:“先生果真行得了跪地礼?”

  谢飞听懂了话外之音,默然伫立一下,才回答:“南翎已灭,谢族风骨无处依托,不如索xing全部折杀在殿下手里。”说完,他双膝跪地,抿着青白的唇,膝行过去,将文书高举过头顶。

  这一跪,引得周围华朝兵士眉飞喜色,将长久作战积压的不平气一扫而光。他们终于看清,这场仪式虽说假托议和之名,实则是显露出了本朝太子的qiáng悍手腕,他以一种胜方姿势,无形迫得北理人臣服马下。

  叶沉渊看了封少卿一眼,封少卿会意,跪在谢飞身前,取下文书,并双手搀扶谢飞起身。

  谢飞拍去袍襟上的沙土糙末,转身走向坞堡,不说一句话。

  自此,北理割让边境三座矿藏丰蕴的城镇,赔偿千万金银,逐年开放边市的形势已成定局。聂无忧以新任国君名义,传飞信到连城镇,通告议和诸事。

  连城镇外,杂糙斑驳,露出黑红色的土地。战火焚烧过后,满原野的秋花已尽数灭绝。华朝大军分编为六部,遣送回一半军力入原驻州营。其余三十五万人,分别进驻北理割让的边境三镇,这连城镇便是最后一站。

  盖飞站在城头,看着原野上密密匝匝的华朝兵,转身说道:“师父,太子亲自带着大军来收城了。”

  阙台前的谢开言站着不动,距离城头有一丈远,在金龙旗后隐没了身形。她透过间隙,看见极远处华朝兵摆列得齐整的阵型,仍然安静侯了一刻。

  盖飞回头又去瞧阵前叶沉渊策马伫立的身影,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谢开言握紧手中仿似有千斤重的献降文书,唤盖飞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小飞还记得师父讲过的越主故事吗?”

  盖飞抓了抓头:“有些印象。”

  “越主勾践历经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葬死问伤,吊忧贺喜,终于壮大了本国力量。他虽然贵为国君,却能弯腰做人,将最难和最苦的事qíng承担起来。”

  盖飞嚷道:“我记得了,师父就是在这野外说的,要我学习越主,勇敢承担难事!”

  谢开言拉平盖飞衣衫,用柔和的目光徐徐浏览了一遍他的周身,将他虎气勃勃的模样印在记忆里。“小飞回去之后,带一句话给盖大哥,要他监督聂公子的政务,若是发生偏差,可拥立谢郎为王。谢郎如不愿意,就拥立你为王。”

  盖飞满口应承在人qíng上最难以突破的国事,谢开言转身下楼,去完成最痛苦的献城礼。

  连城镇铁铸大门徐徐打开,身着乌衣腰系双胜结的谢开言带两名弟子走到原野上,兜头朝马上的叶沉渊鞠躬行礼。

  叶沉渊看着谢族首领装扮的谢开言,已经明了她所代领的身份,受了她的礼节。

  接下来,便是jiāo接城池的仪式。

  秋原依然豁开着受伤的肌肤,冷风chuī过,翻起gān涸的糙根。谢开言再也找不到曾经绚烂绽放过的花朵,也不曾去看哪些生灵能苟活在兵燹中,只是向叶沉渊微微低头以示臣服,并说道:“报。”

  身后的子弟开始展开文书,报道:“连城镇特向殿下进献huáng金五十斤、马夫百名、战马千匹并五万守兵的全部器械,以待殿下检阅。”说罢,他将文书递jiāo到谢开言手里,再与身旁的同伴后退一步,各自持了兵符与帅印,跪在了地上。

  谢开言双手高举献降文书,就待跪落双膝。

  马上的叶沉渊出声唤道:“免礼。”

  谢开言松开紧抿的双唇,回应道:“殿下声称华朝礼节不可偏废,否则所签署的文书一律视作空谈。殿下坚持谢文史议和、前两城献降都得秉持此等礼节,我领最后一城兵马统帅之职,理应遵守殿下定下的规矩。”

  她见叶沉渊未接文书,极快地低下头,跪在马前端正叩首一记。

  叶沉渊喝道:“你起来!”

  谢开言直起腰身,眉目失去往日神采,无法生出一丝颤动。她看不清叶沉渊的脸,又端正叩首一记。

  叶沉渊跃下白马,两步走到谢开言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后领。

  谢开言跪伏在地不动,面向黑土说道:“十二万兵卒在后方看着,殿下想怎样做?是继续受礼还是打破先前的言论,认为礼节可以随便废黜?”

  叶沉渊并不迟疑地拉起谢开言的身子,对上了她那张苍白的脸,冷声说道:“你终究是我的妻子,以当朝太子妃的身份,怎能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谢开言看着他的眼睛:“殿下发动战争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我只能做十年前那个衰亡的谢族族长。殿下在百万众人面前迫得谢文史下跪,应该也知道,随后的献城使者只能遵循那个规矩一路跪下去。殿下每做一件事前,一定经过了深思熟虑,也必定会预计到结果。殿下既然已预计到现在的场面,不如大方些,让我领职完成献城礼节。”

  叶沉渊心底生狠,松开了抓住谢开言的手。

  谢开言果然再次跪地,朝着叶沉渊纤尘不染的衣袍下摆端正叩首第三记,伏地说道:“礼毕。”

  受礼的叶沉渊脸色铁青,许久不说话。

  谢开言恭声说道:“殿下若是有心,一定要记得文书上的誓言,终生对外族免除gān戈。”她跪着不动,身后两名乌衣子弟也是跪地不动,再向连城镇大开的城门看去,还有共计五万的兵卒单膝跪立在城内石砖上,均微微低着头示意。

  叶沉渊伸手压住谢开言肩头,紫袍袖口却在微微发抖。“谢开言你真是狠,明明是我赢了一切,痛的反而是我。”他抓住她的肩,本想用力,偏偏又无法使出力,只能那样压着。

  谢开言避开他的袖口,站起后躬身施礼,一直退向了一旁,都不曾抬过头。

  华朝大军前的王衍钦摸了把脸,回头呼喝道:“进城!”顿时马蹄滚滚,扬起一阵冲天的雾尘,送进了十二万兵卒。

  盖飞带着五万北理兵朝后撤退,谢开言走在队伍末尾。听到有人呼唤,她便回过头问道:“义父带着阿吟怎么还不走?”

  张初义腆着脸笑道:“殿下还在城外站着,怕是在等你回去。”

  谢开言答道:“我应该回到叔叔那边去,向聂公子jiāo付完尾事。”

  张初义一把抓住谢开言衣袖,嘿嘿笑:“这仗不是打完了么,你还去北理做什么。听爹爹的话,回去给殿下说两句好听的,保准哄得殿下高兴,回头什么都忘了,任你提什么,他都能答应。”

  谢开言淡哂:“殿下不是义父想的那种人,要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便是他做太子身份,坚决不会退让的事。”

  张初义听她说出实qíng,重重一叹。

  王衍钦带着大队骑兵追上来,北理兵以为他们要劫道,均拉开架势,准备赤手空拳与他们搏斗。

  谢开言连忙扬手制止北理兵的动作。

  万数之多的骑兵在连城镇都尉王衍钦的带领下,跪在了谢开言身前。谢开言不明就里,正待发问,王衍钦高举一纸文令,朗声说道:“殿下命末将携文书来提醒太子妃,太子妃作为附加条约已写进议和文书中,获得北理国君及谢文史的首肯。条约有言,太子妃若是离开华朝,走进北理地界一步,便是视作为受北理胁迫,当引发两国争战。”

  谢开言极震惊,接过文书查看,发觉条约不假。且条约声称她为华朝贵族,深受华朝庇护,虽未冠以太子妃之名,但是金粉大字写明她的出身,系前礼部尚书之孙女,需她认祖归宗,回去侍奉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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