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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35)

  “只有谢郎……只有谢郎是真心待我好。”阿曼哭闹了一会,眼波变得迷茫起来,痴痴念道,“他是个gān净的男人,眼里没有一点yù念,对我无所求,怜我孤独,从来不问我出身……就算我以往那么恶毒,他也从来不会去怀疑我……”

  她陷入了回忆之中,絮絮说着,南翎国破之后,她拒绝登上修谬为她置办的软轿,一人孤身回了沙漠。再后来,她就遇见了谢照,甘愿被俘,只想留在他身边。只是没预料到的是,谢开言来了。而且这个待售的陪嫁丫头,竟然是谢照嘴里常念叨的谢一。

  在谢照的故事里,谢一保持着少女的样子,朝气又蓬勃,每天骑马跑过长街,引得他在后面追赶。

  她本是华朝供奉,对南翎国典故了解不多,也没有心思去打听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人。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使然?

  “很讽刺是吧?”阿曼撇过脸,瞧了瞧死沉沉的糙席一眼,道,“我去南翎国不久,你已经远赴华朝,只传说死在了太子手中,是以我们未曾有机会见面。当时的我真当你死了,‘帮’你一把,祸乱完整个南翎,算是报了谢族灭族之仇。你应该感谢我,不是我收拾了那个昏庸的皇帝,至今,你们还得尽心尽力辅佐他,受他的窝囊气。”

  阿曼无需附和,自然地低下腰身,扒开糙席,对着谢开言白中泛红的脸冷笑:“所以说,你最终欠了我的恩qíng。那么我要你死,你就得乖乖去死。”

  夜风钻进糙席之中,抚摸着谢开言冰凉的身子,过了片刻,脸颊之上的红晕逐渐消散,她寂静无声地平躺着,面容远似砚玉。

  阿曼凝神看了一会,触摸谢开言的鼻尖,突然尖叫起来:“谢一,你竟敢睡着!”

  可是,为什么毒药没能发挥作用?

  她顿时慌乱起来。

  淡月无声,流沙原遥遥在望,晚风吞吐沙子,吸附成一个个漩涡。

  谢开言在素月银芒下,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瞳犹带斑斓星辉,冷冷折she出一片流离光彩。阿曼吃惊,抽出头上发钗,狠狠朝着她的胸口扎去。

  谢开言的身子如同一尾青鱼滑了开去,阿曼再扑,她再退,青牛车顶棚喀嚓一声轻响,已被她出掌击破。

  “为什么?为什么?”阿曼的眼里泛起泪水,像是成串的珠子珊珊滚落。

  谢开言挥袖,只出一招便制服了阿曼,淡淡说道:“我只醉酒,不曾中毒。”

  阿曼捧住脸庞,双腿一软,跪坐了下来。“难怪你如此放心大胆喝下我的酒。可笑的是,我还以为我得手了。”她的双肩不住抖动,晶莹泪珠源源不断从指fèng渗落,发丝在夜风中不堪娇柔,微微拂动了开来。

  冷月下,她的身姿依然那样美,那样无助。

  谢开言伫立一旁,冷淡地看着她。

  阿曼膝行过去,伸出皓腕,拉住了谢开言的裙角。仰起脸来,便是绝世惊俗的容颜。“谢姑娘,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一定离开谢郎,走得远远的。”

  谢开言垂眸看她,嘶哑道:“阿照不是理由。”

  阿曼为着这道粗粝的嗓音稍稍怔忡。谢开言又道:“放下你的手,别动祸害的心思了,我知道毒药粉末还藏在你的指甲里。”

  阿曼颓然垂下手,跪坐在沙池之旁。

  谢开言注视着缓缓流动的沙子,沉声道:“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阿曼仰头,娇丽容颜已经染上一层灰败之色,如同花枝颓靡。她咬紧嘴唇,沁出一丝血迹,才让神智清醒了过来。

  “我愿意用一个秘密换取我的xing命,相信只要涉及到你现在的敌人,你昔日的恋人,这则秘密就会变得很有吸引力。”阿曼急急说道,盯着谢开言,查看她的反应。

  谢开言冷淡依旧,道:“事关叶沉渊么?”

  阿曼点头。

  “不感兴趣。”

  阿曼睁大眼睛,道:“怎么可能!”

  谢开言伸出手指,掐住阿曼的脖颈,淡淡说道:“即使知道了,能换回我十年光yīn么,能换回我谢族五万弟子么?”她的手指逐渐收缩,勒住了阿曼的呼吸,脸上的冷淡没有改变分毫。

  阿曼的瞳仁散乱起来,丽颜憋得通红。

  谢开言道:“你做出如此多的祸事,导致盖家被灭满门,罪当诛。所以,对不住了。”她提着阿曼的脖颈,手指倾入内力。

  阿曼挣扎不停,发出嘶嘶悲鸣:“放……了……我……有……话……说……”谢开言不为之所动,她扒拉下腰畔所系的小箜篌,朝着谢开言砸去。

  双掌大小的小箜篌滚落沙土之中,回击噌噌弦鸣。雅乐能唤醒文人的记忆,还能承载数不清的缠绵qíng绪。谢开言念及阿照对阿曼的宽厚,长叹一声,当真放开了手。

  阿曼大口呼吸,颤抖道:“你——不是人!”

  谢开言挑出两枚玉露丸送入口中,说道:“不是人又怎样,苟延残喘地活着,还完所有的罪过,就能解脱了。”

  阿曼越发颤抖个不停。谢开言瞧着她,淡淡道:“今晚你先走一步,十年之后,我便来寻你。”

  阿曼冷笑:“你倒是说得轻巧。”

  谢开言掀开袖罩,露出一截遍布紫色经络的手臂,道:“我中毒已深,以功力压制毒血流通,最多能活十年。”

  听到谢开言畅快地说出隐秘,阿曼却是后退一步,深知今夜,就在这方她原本想埋葬谢开言的沙池之旁,谢开言一定不会放过她。

  果然,她又听到那道冰冷的嗓音在催促:“有什么事qíng请吩咐。”

  阿曼流着泪,jiāo代了三件事。

  一,对谢郎瞒住她的过去,就说她已经离开了关外,远走他方,免生挂念。

  二,让她gān净地死。

  三,委托叶沉渊照顾好她的妹妹齐昭容。

  美人哭泣的模样也是极为凄丽的,衬着雪白肤色,一种悲悯之qíng无限扩散开来,袅袅湮没于风霜中。阿曼不住地哭,抬眼紧紧瞧着谢开言。

  谢开言沉吟一刻,道:“我可以答应你前两项。”

  阿曼嘶嘶悲鸣:“如果你不答应我全部的事,我就诅咒你不得好死。”

  谢开言失笑:“我本来就不得好死。”

  阿曼冷冷睥睨着她,掀开淡色双唇,缓缓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十年之前,太子沉渊曾经找到华朝卓太傅,替他——”一阵风沙chuī来,飞舞起她的宫纱衣襟,将她口鼻尽数捂住。她咿咿呜呜说完,一点微末之声,全部吞入风中。

  谢开言仔细辨别,听不见后面的字句。但她注视着阿曼的唇形,隐约猜出几字,遽然苍白了容颜。

  阿曼呵呵轻笑,道:“这就是我回报给你的东西——太子沉渊的秘密。”说完,她举起金钗,毫不犹豫地cha进自己脖颈。她的美丽、她的生命在缓慢流逝,她还在慢慢欣赏着谢开言的脸色,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似乎昭示了她的得意内心。

  即使死,她也不会放任别人舒适地活下去。

  谢开言一动不动伫立,在银霜下在风沙中兀自控制气息的翻滚,扑地吐出一口血,才回过眼眸。脚边的阿曼已经没了呼吸。她抱起她的尸身,替她擦净颈中血,将她轻放

  在糙席之上,推入了沙池。沙粒滚滚吞吐,吸附住素淡清辉的身子,托举着她沉入深处。

  谢开言拾起小箜篌收置进牛车,沿着不远处的山丘走动一周,采集了一束零星野花,以丝线系好,轻轻放到沙面上。晚风chuī拂着小小花瓣,似不解风qíng的手指,拨动那株低微的生命。她站了一刻,看着月色西沉,银霜渐冷,才出声唤道:“果子,来了就出来吧。”

  郭果拉住胸前垂落的发辫,咬着嘴唇,从小山丘后走出。

  谢开言正视她,轻问:“老虎呢?”

  郭果扑过来,抱住谢开言瘦削的后背,大声道:“那女人已经死了,你还伤心gān什么?”

  谢开言知道她来得晚,只看到阿曼自杀那一景,并未解释什么,只是说:“你的豆包呢?”

  郭果脱下外罩的披风,将谢开言围起来,说道:“我放他进了沙棘林,让他自己觅食。”

  谢开言再询问两句,郭果一一作答,口齿伶俐。比如送回被抢掠的女孩后,一路顺着往日的记忆寻来,反正狄容是不轻易挪窝的,刚好就在流沙原碰到了她,看她失神地站在沙池旁……

  最后,谢开言瞅着果子妹妹玫瑰花色的脸颊,问道:“还记得我小时候教你的歌儿吗?”

  郭果撅嘴:“记得。一一最小气,只教我那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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