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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62)

  “带上镇子的人一起跑吧。等我们安定下来,再发展生产,建个部落出来。”

  谢开言想的也是这样。本来就抱着弃城之心,多带走一些人,虽然增加了麻烦,但是子民待她如上宾,她应该回报他们。

  “关键之处在于拖延阎海军队进城nüè杀的时间。”她说道,“你派亲信组织民众转移,我在城头拖住他们。”

  “你怎样拖?”

  “只能从卓王孙身上想办法。”

  谢开言细细jiāo待盖大一些事qíng,盖大点头,立刻着手去办理。

  一个时辰后,暮□临四野,清藿花糙上聚集着雾气,点滴露珠盈盈坠落大地。西门河畔疏疏落落站着十几道身影,她们弯下腰,从竹篮里采撷出一朵朵雪白玉兰灯,点燃了油蜡,素手轻扬,放着它们飘远。不多时,静默而轻缓的西门河里漂浮着一盏盏灯,奇香四起,像是佛祖参看大地的眼睛。一切岑寂无声,充满了悲悯之qíng。

  谢开言绕过卓府,走进花双蝶的院子,等待着主人归来。

  花双蝶见了她,自然惊讶:“谢姑娘,你站在这里gān什么?三天不见你,公子寝居里的花糙都枯萎了。”

  谢开言赚到了卓王孙的字画各一幅,再也没有去拜访他,遑论送花与学习。见花双蝶提起话头,她并不答,只是委托花双蝶在雪白瓜皮上雕出一盏兰花灯,她再接过来,涂抹上一层釉彩,用以防水。

  花双蝶看见她的动作,愈来愈奇,问道:“花灯用来做什么?”

  谢开言用绢布扎了一个小屏风,轻轻放入瓜果中,围拢着香蜡花心,忙得头也不抬。“今天是河神节,连城镇的姑娘都要做花灯送神,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花双蝶暗暗诧异,河神节她倒是听说过,但是没料到连城镇的节日竟是这么晚。现在正值秋末冬初,西门河笼着一层白雾,送灯下去,神灵能好好享受到花果香烛吗?

  谢开言转身要走,花双蝶连忙拉住了她:“我听说华朝的河神节也叫女儿节,是与心上人一起送灯,这样祈福起来,也灵验一些。”

  谢开言侧头问:“真的么?”

  花双蝶笑着说:“你拉公子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将谢开言推入旁边的院落里。

  谢开言双手捧着花灯,局促地站在门外,唤了一声:“卓公子。”

  卓王孙此刻正坐在寝室内,看着桌案上连绵起伏

  的花糙丛,一动也未动。白华束枝,芳香犹在,或浅huáng,或绚丽,整整三十株,每次环顾,就像是浏览一遍原野上的秋天。

  他曾站在天阶山崖前,chuī奏起一首《杏花天影》,清风震得花瓣卷落,飘拂下去,送给谢开言无以言喻的美景。但是此刻,就在眼前,她回赠给他的更多。

  耳边似乎又传来那声不轻不缓的呼唤:“卓公子。”

  他坐在案榻上回道:“进来。”

  谢开言伸手推门,走进寝居里,顿时一阵清香袭来,令她停住了脚步。

  卓王孙坐在一片花海里问她:“什么事?”

  谢开言低头回答:“我想请你一起去放灯。”

  卓王孙拂袖扇开几枝花,冷淡说道:“我乏了,不去。”

  谢开言咬咬唇,轻抬眉眼问道:“公子似乎在生气?”

  卓王孙不说话。

  谢开言悄悄走近几步,试探着问:“难道是因为——我没有知会公子一声,我的课业已满,不再来这里学习的原因?”

  卓王孙依然看着她不说话。

  谢开言左手挽住花灯,踌躇了一下,终于走到他身边,用右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公子息怒,我这就向你赔礼。”

  卓王孙总算开了口:“怎么赔?”

  谢开言侧过身子,不去看卓王孙,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令苍白容颜羞赧不少。“我放下这盏花灯,祝公子福寿安康……”

  “就这样?”

  扭头背对着卓王孙的谢开言抿了抿嘴,又轻声说:“还许下一个女儿家的心愿,希望能时刻见着公子。”

  卓王孙站了起来,任由谢开言拉着他的袖子,来到西门河边。一株柳树孤零零地站在淡雾里,枝叶挂着霜华,如同绽放着琼花。他看了看,记起来这株柳树的意义。

  他在树下曾要她许诺,没有他的允许,她不准随便离开。

  谢开言站在他身旁,细细瞧着他的脸,看得有些久了,又微微一笑。“你想起了什么?”

  卓王孙不禁抬手抚上她的笑脸,近乎低语道:“你。”

  谢开言低头,用双手捧起洁白的兰花灯,闻了闻。“杏香飘渺,随风转徙,有时我睡着,也会闻到这种味道。我在想,那是不是公子特意为我安置的熏香?”

  卓王孙没说什么,只用手压了压她的发顶,将她靠向自己的胸前。那股熟悉的糙木香气是多么令他眷念,他闭上眼睛,吻了吻她的头发。

  谢开言稍稍退后,避开了他的怀抱。她捧起花灯,送到他鼻梁下,讨好地说:“你闻闻,是不是很相似?”

  卓王孙深深看了她一眼,果真低头闻了下去。一股清淡杏花香气冲入他的心肺间,薄而飘渺,退得远了,还能勾起血脉里的颤动。他抿紧了唇,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谢开言转身放开花灯,看着它飘远,一直没有说话。夜风拂过发丝,chuī乱了她的眉眼,她又站了会,才说道:“走吧,我送公子回去。”

  一刻钟后,谢开言走回小木屋,取出卓王孙写的那副绢素字帖,垂眼研习一番,对盖大说道:“备纸。”

  卓王孙曾向盖大当面出示过太子谕令,因此他知道书写纸的质地。他铺开早就准备好的金帛纸,替谢开言研好墨,然后袖手退到一边。

  谢开言轻提一口气,握笔疾书,参照卓王孙字体神韵写了一道阵前谕令:事兹重大,午后攻城。

  夜风从小木窗穿过,chuīgān了墨字。盖大上前查看,叹道:“竟然能写得分毫不差,谢姑娘果然是奇才。”

  谢开言收拾砚台,苦笑道:“盖大哥又在取笑我。”

  盖大小心收好谕令,道:“指令已经有了,不过阵前叫将,还必须出示金牌。”

  谢开言道:“令牌在卓王孙身上,我明天再取。”

  今晚她已经摸过卓王孙的腰身,胸口触及到一点坚硬,她便知道他随身带着令牌,就安放在左怀。猜测获得求证之后,她退出了他的怀抱,避免打糙惊蛇。

  只因她知道,卓王孙聪明过人,稍稍做错一步,会被他看出全局。

  她也知道,在卓王孙已经下过最后一战的谕令之后,她赶到城头,向都尉阎海变更作战时间,更是行凶踏险的事qíng。阎海军队是久经沙场的正规军,不像巴图杂军那么好糊弄,以他明锐的感知能力,他甚至会怀疑变更指令的真假,直接冲进城来。

  所以,她必须稳住局势,不能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当夜,谢开言细细捣碎晒gān了的青杏,将它们磨成粉末,再注入丛苏子药水,装进布袋过滤。待药水变得清澈无垢时,她取过一副棋,将棋子浸泡在水中,再捞gān,如数放进盒内。

  盖大请来一位jīng细的绣工给谢开言装扮,一切妥当后,谢开言铺开如雾般的裙裾,安然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窗外虫鸣之声隐去,清露滴响,坠入初阳拂照的大地。

  谢开言睁开眼睛。

  天亮了。

  最后一战来临。

  ☆、伏击

  咚——

  咚——

  咚——

  辽阔秋原上传来三声沉厚鼓响,栖息在骆驼荆棘树上的老鸹被惊起,呱地惨叫着飞向铅灰天空。连城镇的马队、征夫、青年壮丁依次从自家篱笆院门走出,聚集到方砖街道上,背起长弓箭鞘,系紧头巾及马刀,自发合成一股人流。他们都不说话,沉默着向大门走去,远远望见,像是黑压压的一片云。

  爷娘互相搀扶,站在篱笆旁,泪眼看着孩子走远。年轻的妻子们紧咬住唇,尾随队伍之后,偷偷地再送了一程。盖大单马立在城门一侧,阅兵完毕,一提缰绳,风一般跑到小木屋前。

  一袭雪白衣裙的谢开言正等在了沙枣树下,微微笑着看他。

  盖大喉头一阵发紧,他迅速翻身下马,抱拳说道:“保重,妹子。”他用男子汉的行军礼对她施以敬意。

  只因她配得起。

  很早以前,他或许不明白刑律堂为何要推选一个姑娘做预备族长,担负起五万弟子的教训。现在看到这座孤城,看着她微笑如昨的脸,他终于明白了,勇者的胆识、智者的聪慧与xing别无关。

  她以一道瘦弱的肩膀,承担全城的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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