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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72)

  一匹通身油亮的小红驹嘀嗒跑来,清脆马蹄响彻长街。李若水跳下马,站在文馆画摊前观望一刻,没找到主人家。

  “喂,这是谁家的铺子?”她连喊几声,谢开言都没反应。

  李若水咬咬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稞,放进储笔的竹筒里,然后环顾左右大声说:“嗳,我给了银子的,这些画儿我都买了。”

  谢开言走回桌案后,坐下来。

  李若水瞪大眼睛问:“你是那个画师?”看看她一身浅蓝衣衫外罩白襟小褂的文童貌,怎么也不像“名震左迁”的大师啊。

  谢开言开口道:“姑娘如何称呼?”

  李若水横了一眼过去,撅嘴道:“什么姑娘,是公主才对!”

  谢开言笑道:“那公主可有名讳?”

  李若水轻轻甩着银亮马鞭,歪头道:“不告诉你!”

  谢开言执起一支笔,作描摹状,说道:“倘若画好,该留名讳。公主不告知姓名,这桩买卖做不成。”

  “好吧,好吧。”李若水跺跺脚,走到谢开言身边,伏低身子说道,“我叫李若水。”

  谢开言慧睫猛然一抬,眼睛不由得稍稍冷了起来。

  在炼渊底,一名看不清相貌的公子向她哭诉,本国国君将视若珍宝的公主送给叶沉渊做侧妃,表明北理不战而降,自愿臣服于叶沉渊脚下。

  那个公主就是李若水,究其本质来说,是一个以和亲名义送给叶沉渊的质子。

  李若水吞吞吐吐讲述此行目的,言及月下美人图和左迁典故。谢开言听过左迁大名,土城一战后对他印象深刻。

  “太子殿下好像很喜欢那幅画,你gān嘛把那个女人画得那么美……”

  谢开言沉默不语。

  李若水皱眉道:“喂,小童子,本公主跟你说话呢。”

  “公主想要我做什么?”

  “帮我画一幅美美的画。”

  谢开言当即提笔,画了一张宫廷苑台,在白玉栏杆旁点缀梅花,掩映着一道华丽衣饰身影——仍然取材于白绢画本第一页。她看了那折戏,句狐有时在茶楼乐馆演绎,定了个美名叫《月魂》。

  李若水接过来瞟了一眼,皱眉说道:“咦,好像看过这幅画。”

  “公主可满意?”

  李若水勒令谢开言重画,谢开言却端坐不动。李若水见软语相求冷脸威胁都无效,顿时发作了脾气,扬起银鞭朝谢开言脸上抽去。

  谢开言抬手,抓住了鞭子。

  李若水使劲拉扯,没有收回鞭子,脸色涨得粉红:“放手!你放手!”

  谢开言道:“当真要放手?”

  李若水拽动鞭子,很是不耐。

  谢开言轻轻放手,鞭子尾端聚力消失,带得李若水朝后猛退几步,撞在了行人身上。

  李若水扑闪过来,嚷道:“区区一个小童也敢欺负本公主!”

  谢开言抬腕抓住了鞭子末梢,仅是坐着,就让李若水动弹不得。

  李若水大睁杏眸:“你无赖!快放手!”

  谢开言道:“当真再放手?”

  李若水想了想大叫:“你——你等等!”说着她走前一步,用两只手拽着鞭尾,稍稍松劲,怕被惯力再次带得后退。

  感觉到准备充足了,她才呵斥道:“大胆贼童,还不放手!”

  谢开言轻轻朝怀内一扯,才松开手。

  李若水扑在了桌案之上,一小碟松香墨翻倒,染污了她的嫩鸀衫袖。她涨红了脸,朝前一抓,谢开言伸手在案边轻轻一按,滑开凳子,避开了她的利指。

  李若水察觉到了市井人物竟有不凡本领,咬唇站了会,眼眶微红,微微低下头。

  谢开言站起身朝她瞧了瞧。已有一两颗泪珠滑落她脸颊,给雪白肌肤烙了个印子。

  谢开言叹口气,走到她跟前,说道:“是我不对,公主别哭了。”

  李若水突然抬手扇了一耳光过来,谢开言没有避开,只摸摸脸,说道:“扯平了,你走吧。”

  李若水抬头哭道:“为什么欺负我?为什么?为什么都欺负我?就因为我是个外乡的公主?”

  谢开言冷淡道:“公主应该长个记xing,下次切莫乱跑出来。”她走到桌案后,卷起画纸,准备收拾摊位回馆。

  李若水在太子府饱受冷落,偶尔偷跑出来玩耍,竟然也遭遇到了一个小画童的欺负,这份委屈可是这十七年来最大的羞rǔ。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扬起鞭子,狠狠朝着桌案抽去。

  谢开言走到画架前,取下文谦的画作,用绸布细细包好,收拾完一幅,又去动手取第二幅。

  等到左迁赶到莲花河畔时,谢开言已经收拾好了五幅画,均仔细包扎好,塞进防水竹筒里。

  左迁暗暗称奇。娇气蛮横的公主一个劲地抽打花卉山石画卷,犀利的鞭子将纸张撕开,飞扬起一地白霜。那个画童还在收拾砚台,弄好了,再去找完好的画具,一并装起来。

  左迁统领羽林卫与哨羽骑兵,皇宫内廷及太子府是他的辖守范围。刚刚卸掉铠甲,打算回府休息时,李若水的贴身女官容娘慌张寻过来,请求他悄悄带回李若水。

  左迁作揖问道:“敢问公主去了哪里?”

  容娘轻皱眉头:“句狐小姐猜测……公主怕是去了文馆画师那里……”

  左迁当即换上一身锦缎银袍,点了两名随侍,找到了莲花河文馆位置,还没进街巷,就看到李若水在哭闹。

  “请公主随属下回宫。”左迁下马,躬身侍立一旁,清风拂过,扬起他的银色发绦,为隽秀的眉眼增添了一丝清雅味道。

  李若水打累了,将鞭子一丢,指着忙碌的背影说道:“喏,左迁,就是这个画师害你练了三夜的画儿。本公主正蘀你教训她呢。”

  谢开言弯腰捆绑画卷,一切神色如故。

  左迁温声再请李若水回宫,见李若水不应,走前一步低声说道:“得罪了,公主。”随即虚搭上她的后背,点了她的xué位。

  随侍拉过置备的马车,先行带着李若水离开。

  左迁看看脚边凌乱的画纸,脸色深为愧疚。“姑娘如何称呼?”

  谢开言转过身说道:“谢开言。”

  左迁不由得双眸凝聚,注视着谢开言的脸。“前南翎谢族?”

  “正是。”

  谢开言当道而立,遮住了左迁的去路,黑发如瀑,肤色苍白,像是画中走出的文衫秀士。

  左迁抬手作揖,深躬身,道:“在下对谢族仰慕已久,今有幸拜见,十分感念。”

  谢开言藏在右袖里的手指轻轻一动,收了指尖的麻苏银针,再合袖压在衣襟处,微微一躬:“不敢当。”

  左迁仍然躬身施礼,意态恭顺。

  谢开言垂袖站在他面前,不再多礼,只冷冷说道:“左大人今天围捕过南翎流民,杀了一个南派人物。”

  左迁立起腰身,双手施拱礼,恭声道:“职责所在,非在下有bàonüè之意,还望姑娘海涵。”

  “左大人既求海涵,需要告诉我一声,死者尸骸在哪里?”

  左迁不改恭顺:“已好生安殓。”

  谢开言冷眼看了下左迁微垂的面容,判断出来他的意态恭敬是真心的,说的也不是假话。

  “身边可有遗物?”

  “仅一幅画作。”

  “已经封函送公府了?”

  左迁拱手答道:“正是。”

  谢开言沿着左迁周身缓缓转动一圈,发现他一点也未防御,前后大开空门,像是极为相信她不会出手偷袭。名士既然如此风度,她咬了下牙,做足了场面。

  “告辞。”

  谢开言背起竹箱,就待返身入街巷。

  左迁在身后微微呼唤:“谢姑娘何时有空?”

  “无空。”谢开言冷淡应答,不回头朝前走。

  左迁跟上两步,拱手施礼道:“一直无缘得见谢族箭技,令在下十分懊恼。”

  “你想比箭?”

  “不敢妄语比较,只求姑娘成全切磋之志。”

  谢开言突然转身道:“我若胜了,你抵我一命?”

  左迁有所踌躇,清隽面容掠过一丝yīn霾,但是很快地,他又恢复了如常的明朗。“在下当值完毕,已是自由之身,如能见到百年难得的箭术,在下死而无憾。”

  谢开言暗道:言辞如此坦dàng,倒是个好男儿,只可惜出自汴陵太子府。她放下画具及竹箱,淡声道:“左大人只适宜裹尸沙场,这样做,才是对左大人品节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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