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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_四木【完结】(78)

  黑衣黑裙的郭果挤在人前,凑上去瞧着金漆徽印,嚷道:“哎呦,果真是太子真迹。谁要买?日后待太子登基,这份珍藏可就翻价几倍咯!”

  太子为人xing冷孤僻,众所周知。少语寡行之人的确难以挥墨成就书法珍品,这也是不传之秘。但观文馆画作,笔法流畅,收放自如,竟没有一丝瑕疵,可见也是出自太子心神愉悦之时。只是这愉悦之时不常有,珍品画作难等候,错过今日汴陵画展,三年之后,太子或许已经登基,还哪里去寻得一份储君创作的孤卷?

  文谦见众民士有所顾盼,议论间,又展出了一幅字墨——素绢乌栏《安神曲》。

  “珍品,绝对是珍品!”年近花甲的儒师凑近了看,喃喃叹道,“素绢发墨,非笔力纯善者不可为之。这则行书走笔恢宏,不拘于乌栏之限,可赞可叹……”

  有了大师的首肯,很快,文馆以太子真迹墨宝为利,将字画各一幅拍卖出去,得金千两。

  散场后,郭果吊着文谦的手臂,低声问道:“先生刚才展出字幅时,有没有见到异常神色的人?”

  文谦呵呵笑着:“小童嘱咐我们留意买客神貌,老头子是知道地——”

  “那你快说,有没有什么人瞧着可疑?”

  文谦拈拈胡子,笑道:“右巷之中的‘摸骨张’。他不是文人,只凑过来瞧热闹,先前没什么,后来看到《安神曲》的词儿,马上低头走了。”

  郭果抓头,道:“摸骨张?难不成是大公子身边的,那个小跟班阿吟的父亲?”

  “正是此人。”

  “难怪刚才一一也说了,在市集上竟然见到了谢飞叔叔的骨雕。”

  文谦沉吟:“老头子猜测——那摸骨张私下里应该见过谢飞,否则不会这么了解谢飞的雕刻手法与创作词儿。”

  郭果猫腰跑了出去:“我去告诉一一。”

  外面的茶楼展台上,句狐正唱着小曲儿,郭果匆匆跑过去找到谢开言,三言两语说完jiāo代的事,又跑回来,对着仙礀绰约的句狐猛瞧。句狐扬起长长水袖,挽起一朵凄婉的花绸,边退边吟,吸引了郭果所有的视线。

  郭果趴在红木台柱前,细细瞧着,捅捅一旁头戴压花小帽的美貌少女,说道:“真好听,对吧?”

  李若水哼了声,撇开头。

  郭果杵着下巴颌,看得如痴如醉。她是听不懂曲词,不过觉得有种淡淡的悲伤萦绕在戏台上,使她几乎不能直视女伶的眼睛。

  身后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衫,又传来那道怯生生的声音:“果子,果子,我们回去吧,大公子若是寻来,我们又得挨罚。”

  郭果叹口气,转身勾住青衣小厮阿吟的脖子,嚷嚷着:“走吧,走吧,去你家看看。”说着便将他扯远。

  谢开言从暗处走出,尾随两人身后,轻衣缓行,屏住心头一下一下的跳动。

  一个时辰前,她并没有这般紧张。

  今晚是三年一次的盛会,万人空巷,君民同乐,也是夜探太子府的最佳时机。

  文谦多在市井中走动,认识了一名老花匠,两人时常谈论花糙,过了很久之后,文谦才得知老花匠的身份——太子府冷香殿洒扫侍从,闲暇时,他也兼顾满府的花花糙糙。

  文谦依照谢开言的意思,不着痕迹地问出了一个秘密:太子府有三处禁地,只允许少数人进驻,分别是太子寝宫、书房冷香殿、东角冰库。

  谢开言得到这个消息,在傍晚整饬一番,与文谦一起步出画馆。巫祝舞蹈跳完之后,她使了个障眼法,避开了哨羽的监察,只身潜进太子府。

  果然,在今晚如此大的盛会之下,太子府禁军全部出动,鸣金疾驰,包围住了玉石街,以策储君安全,却留给她一座空城。

  谢开言潜进太子府没有花费多大jīng力,本来借着齐昭容引她入府画画的便利,她就观察到了一半的地形。冷香殿在偏西处,多植清丽花木,谢开言循香而至,放倒值守侍从,烧断锁芯,无声无息进入殿内。

  大殿一分为二,里面设置成太子读书的居所,外面均陈列着书画珍玩。

  谢开言取下背缚的防水竹筒,抽出连城镇特使“卓王孙”所作的书画,铺陈在紫檀桌案上。一切准备完毕,她翻出太子金印,压住字画末尾,端正印上一记。再细细搜检一番,连暗格都不放过,一枚刻有表字“潜之”的徽章又印入眼帘。她抓起徽章,在字画与卷轴上各印一记,这样,不管叶沉渊是白衣王侯还是当朝太子,书画作品绝对是真迹了。

  谢开言待金漆风gān,收拾好印章,擦去摸索过的痕迹,还原给大殿一片洁净。君子既然取之有道,就没有理由损坏他人的物品。她在殿内转了转,心中一动,开始搜寻书架上的珍品。

  过了许久,竟让她找到了一本锦缎包裹的玉牒。翻开一看,叶沉渊名姓之旁,果然写着谢开言三字。她取过批示奏折的朱砂笔,蘸好墨,一笔一笔抹去了她的名字,如同抹杀这空白十年的历史。

  谢开言不死心,在里殿外殿到处翻查,果然又摸出一枚金印,毫无例外,上面也刻着她的名字。她将金印拴在腰间,再次整理好痕迹,悄无声息退出了冷香殿。

  值守侍从仍在昏迷,散落在花丛中。

  谢开言悄悄朝着来路潜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喧闹,夹杂着警跸队伍的马蹄声。她环顾四周,发现无处藏身,沉口气,坠进殿外的水池之中。

  叶沉渊满眼寒霜敛袖而来,玄衣划过暗处光影,比夜色更加稠亮。左迁小步趋近,突然看到殿前无人看守,不禁问道:“今晚何人当值?”

  叶沉渊推开虚掩的殿门,环顾一次,即知殿内有人来过。他走近书架,伸指揩了下橱格表面,摸到一丝凉沁,还能捕捉到淡淡的秋霜糙木清香。

  他疾步走向殿外,站在玉阶之上,逡视夜景。

  左迁不解,传令守卫巡查四周。

  叶沉渊突然低喝道:“点灯,都退下。”

  左迁依令遣走侍从,亮起了百盏宫灯,五步一隔,将太子府映照得亮白如昼。期间,叶沉渊站着一动不动,却说了几句让左迁听不懂的话。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用如此小心。”

  四景岑寂,风声流转,无人应答。

  叶沉渊又说道:“你出来,我全部依了你。”

  四周依旧寂然无声。

  左迁细心想了想,随即明白殿下不会离开玉阶,似乎在提防着潜入者的逃离。他走入殿内,细心查看一刻,马上出来禀告道:“殿下的书房少了一格锦盒。”

  “位于何处?”

  “左上第一处暗格。”

  左迁报告的语调如常,却不知里面应该藏着什么。十年来,太子妃金印一直静静躺在暗格内。

  叶沉渊的脸色突然发冷,他扬起手,拍向了身旁的朱红廊柱。一阵簇簇响声过后,琉璃碧玉瓦纷纷滑落,跌在石砖之上,碎成一片片残骸,有的还在泛着冷光。

  “你当真什么都知道了。”他环顾四周,冷森森地说,“想抹杀这一切,还得看我的意愿。”

  左迁看着殿下铁青的脸,只能侍立一旁。

  叶沉渊站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全城警戒,封闭四门,实行宵禁,盘查行人。”

  左迁得令离去。

  叶沉渊捕捉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颓然站在阶前许久,终于慢慢走进殿内。他运力闭塞了耳目,只管朝着书架走去。拨开熟悉的机关,里面躺着一本锦缎玉牒。他低头看了一刻,终究翻到属于他的那一页。

  谢开言果然抹去了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抹去桌案上的灰尘一样,永远留给他一份洁净。

  他背向殿外而立,不愿感受四境之声,窗棂上,掠过一抹轻烟似的影子。

  湿漉漉的谢开言从水池底跃上来,见无阻挡,一阵风地离开太子府。跑到与郭果约定的地点,她取下竹筒递给郭果,并jiāo代了几句。

  随后,谢开言换上一身gān净的衣衫,朝着夜市走去。

  集市上人来人往,各种杂耍、舞绾百戏聚集一起,不时引得民众驻足流连,齐声喝彩。

  谢开言没有心思玩赏,直接去了骨牌馆,寻找摸骨张的下落。她曾无意见到一列骨刺人偶,刻得栩栩如生,问及出处,才知道是摸骨张的手艺。

  老板告诉她:“老张头去了丹青展凑热闹。”她这才来到茶楼外,等着郭果出来。

  ……

  戏台上,句狐曼声唱着《月魂》,还融入了自创的曲子,泪吟吟地念着:“chuī走十丈红尘妩软,待晴空,剪出双燕飞上云霄殿……”

  谢开言心道:狐狸曾说来汴陵见一个人,现在寄居在太子府里,难道是为了叶沉渊才落得这样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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