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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本座跪了_糖元炖肉【完结】(55)

  他淡薄的口吻,尾音拖得绵长,轻悠悠无甚力道,却如一根疾鞭,挥甩有声。

  姜檀心扭过头,望进他一如深潭,诡不可测的眼睛里,她知道,人间阎王并不仅仅是对他狠绝酷刑的赞称,而是对他谋事后让人生不如死,犹入地狱,绝望恨生的由衷诡颂。

  “你有他挪用款项,私吞倾囊的细则证据?”

  “没有……”

  戚无邪轻笑一声,继续道:“本座没有,不代表他们不会亲手奉上,只要你不坏事,马嵩必死,哦对了,还有陆什么澈,既然他们师徒qíng深,huáng泉路上一块儿做个伴,也甚是不错,你觉得呢?”

  他说得极慢,又是漫不尽心的吐露,似乎这一句话的时间,已足够他二人剜ròu削骨,受几千刀的凌迟极刑。

  不知为何,姜檀心没有丝毫怀疑,就选择了相信他。因为他足够qiáng大,能够做成她无法做到的事,她有谋略有小聪明,可只有孤身一人,但他不同,他是东厂督公,袭镇国公爵,左手风右手雨,权柄无双势力滔天,他有最神秘qiáng大的监闻qíng报系统,掌握着人世朝纲的一切风闻辛秘,当时与他谈判,不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么?

  淡了视线,她极目远眺,轻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戚无邪跟着向前走了一步,抚上白玉雕栏,意味不明中夹杂着笑意:“你我大婚之日”

  心下一跳,姜檀心猛地回首看他,心如擂鼓,一股不明挛动窜上背脊,铺天盖地的漫上寒颤,周身每一个毛孔都吸附着他的话,牵动着她的心……

  怎会……

  他?……

  我音邈邈,你心悠悠,缘分诡测,本座已做好了自食其果的准备,姜檀心,你若勇敢,跟着一起来。

  望向他离开的背影,她不觉这个人离她越走越远,她忍不住得后退,因为她知道,他已然迫近了她的生命之中,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

  大殷朝开国快十年,从来没有哪一桩婚事能够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京畿先且不论,光是全国十八个行省州府道县,上至官僚贵商,下至黎民百姓,大到酒肆戏楼,小到街角茶寮,没有一处不再谈论这桩天子首肯的男男对食之婚。

  戚无邪是谁?那可是大jian贼戚保之子,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儿子更是一代jian佞之臣,传说他为了迫害马首辅,不让夏粮进京不说,还买断了全都城的米粮,让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你说他是不是大jian人?

  姜谭新是谁?皇帝新宠太监,那是夜宿乾清宫,日日召幸在侧,皇帝吃啥用啥,一份儿也少不了他的,纵是当年后宫独获天宠的刘贵妃,也不曾像他这般猖狂无忌啊,这小太监想来是会什么摄魂大法,要不就是什么妖术,反正不是什么善类!

  这两大jian佞宦臣要成婚啦,真是闻所未闻,千古奇谈啊!

  人们闻后咋舌,惊诧不已,一时间街摊上关于他如何俩láng狈为jian,如何蝇营狗苟,如何迫害忠臣贤良的文章书册漫天飞起,销量火爆!

  可如果您是女的,那书摊老板又会推荐你另外一类书,关于太监的言qíng小说传,最畅销的莫过于那本《何宦无妻》。

  说得便是这男主角如何风华绝代,美色耀人,他开启了宦官界无耻的对食之风,寻不见女人就朝着自个儿的同胞下手,追求手段极其狠绝,一时成了界内光明的风向标,至此后太监不再孤身一人,皆成双出入,故名——何宦无妻荒唐诞笑之事不胜枚举,反正举国为了一件趣事,大肆渲染,妇孺皆知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虽然人皆满心嬉喜,等着看着一场千古难逢的好戏,可还是会有那么几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悲愁之中,连这么大的热闹都顾不上的。

  这个人这几日连走背字,所以心qíng一直不大好。

  他就是户部尚书,陆宣澈

  虽说是降三级留用,但他老大人还是稳坐户部一把手,这么些年cao持下来,户部一时间离了他还就真不转了!

  只要追回户部亏空款项,解决米商注销捐纳一事,他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要做完这些事虽然会非常棘手,而且特费银子,但话又说回来了,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儿!

  让他心qíng不佳,连戚无邪大婚的糗事都不能娱乐他的心qíng,是因为他家遭窃了!

  偷得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他户部的盖章大印!

  那日户部衙门被米商堵了个水泄不通,他只得把户部大印带回府邸,在家办理公文,谁料想半夜被贼徒盗了去,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啊!

  陆宣澈实在是搞不懂那贼到底是谁,你说他不偷银子首饰,古玩玉器,光要一个户部的大印,难不成是政敌的陷害手段?可这个毛贼还偷了别的东西,就是陆宣澈他家母老虎的几条水红鸳鸯绣纹肚兜!

  这不是耍流氓么?

  不能上报官府,怎么上报官府?丢失朝廷官印,这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丢了媳妇的肚兜,这是丢尽颜面的糗事,他只有一边儿自个戳心,一边派出家丁秘密找寻,好不心焦难耐。

  想了急了,他只得自己安慰自己,兴许这小贼是个肚里没gān货的,并不认得户部衙门的大印,只是觉得这个大印的玉料不错,所以顺手偷了去,他刚好有一家自己开的古董店,连夜派人送去了消息,若有人拿着户部大印来倒卖,必定将人拿下,绝不放跑咯。

  *

  且说戚无邪和姜檀心的婚事即可便来。

  大婚之日,京城四品以上文武皆要当场相贺,仪制用度竟不比当日的东宫大婚差,也是皇帝主婚,鸿胪寺摆上三十二品婚宴礼制,金银礼器,媒聘红妆,皆按公主出嫁一应办妥。

  那日姜檀心需从乾清宫出嫁,由东厂花轿来接,绕城一圈儿后,在东厂炼狱的离恨天里头叩拜天地,再入皇宫赴宴,当晚两人便要住进浮屠园的新房。

  这又是钉,又是铆,还真有一套男男对食成婚的荒唐礼制,姜檀心认命之后,也曾向拓跋烈提出过一件事,为何对外她和戚无邪都是去了根的男人,她凭什么就是嫁,他凭什么就能娶?

  拓跋烈闻言后哈哈大笑,对她说:毕竟你是女儿身,戚无邪身残至斯,好不容易娶一把媳妇,你就让他过一过这个瘾头,不就是脸面上的事儿么,让他又何妨?再说了,你若真是男人,怕也是压不住他的吧?

  姜檀心沉默无言,她手抚过满目刺红的婚袍礼服,虽是男式对襟长袍,但是细节处无不透着jīng心装点的凤纹刺绣,金花蟒缎,貂皮内衬,细柔的领毛洁白稀疏,呵气似风,轻轻颤动。

  不禁回忆起当日替嫁马雀榕时,她自问的那句话:她已出嫁两次,第一次是拓跋湛,第二次是拓跋骞,那么第三次呢?她不再是替身新娘,而是宦官之妻,戚无邪难道就是曾经许诺的白首良人,他才是与己执手一生之人么?

  *

  那一日,霞满天阙。

  姜檀心端坐与并蒂莲鎏金铜镜之前,手中握着的是一柄huáng杨木梳,比起象牙或是牛角梳,她更喜欢木梳细腻的质地,柔润的纹路,在心乱意迷的当下,她可以疏出发线上分明的经纬,梳出隐匿深处的心之所向。

  尤记得小时候,娘亲为她梳头的时候,她曾天真地问过,为何新娘子都要梳头?

  那时娘亲满眸含笑,嗔怪小丫头不害羞,才这豆丁得年纪便寻思着夫婿婚嫁,娘说等她出嫁那日,要为她梳一梳头,这是每个做娘的最欣慰也是最不舍的时候,她会带着由衷的祝福,温柔的在耳边唱念:一梳白发齐眉,二梳花开富贵,三梳吉厮守合欢,执手共白头,举案相依守……

  黛眉轻描,朱唇一点,姜檀心身着酱深红色小云龙纹喜袍,领缘织金,色彩繁复又端艳,是江南最好的绣坊手工,金丝穿逢,细密的逢进大红喜袍的艳目夺光。

  门外响起了笃笃得敲门声,百子pào已然点响,噼里啪啦一阵作响,掩盖了宫娥小丫头们的嬉闹尖笑,还有宾客们不断的喧阗杂闹之声。

  不需要头顶鸳鸯红绣的喜幛,姜檀心清清慡慡的就迈出了房门。

  东厂暗卫已然分列两旁,他们换下平日里yīn沉诡鸷的麒麟官袍,穿起了暗红锦袍,颇为喜庆,脸上更是卸下了huáng金面具,素颜示人,各个风流俊朗,玉璋柄姿。

  地上铺就的,是离恨天猩红的锦纹绒毯,入目qíng花招摇,妖冶无度,她一脚踏上了红毯之端。

  一如往昔,她红衣着身,下摆逶迤,以宦妻的身份,淌着一腔艳毒的qíng花之血,再次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命定纠葛不清之人——戚无邪……

  姜檀心从住所一路走来,她的面前是御花园的龙渠方池,这方池连通着皇城外的护城河,波光粼粼,鱼游濠水,并不是一般园林里的死水之池。

  此刻但见池水边戳灯已亮,灯火明辉,来往宫娥放飞的红纸孔明灯,发出幽幽明光,那池面儿上从远处不断地涌来盏盏花灯,似繁星满天,又似燎原星火,风过塘池,光点摇曳闪动,简直美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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