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院子粗糙,没人修缮墙院,地上掉了落叶乱石也没人扫,屋里只管地龙不断,冻不死人就是,旁的根本没人管,连屋内的茶水都没人日夜烧,也没有丫鬟在外面候着,跟对待半个犯人没区别,唯一的好处便是也没人管,她偷偷推窗而出,没人瞧见。
推了窗往外看,正是正午的时候,氤氲冰冷的雾霭已经散了,只有远远的金乌挥洒着一点吝啬的暖阳。
远处的云高高的飘在白灰色的天上,深绿浅绿的林伫立在远处的天际下,她站在西窗往外看,看见那浓密的密林,便伸手招了招。
她瞧不见那土匪在哪儿,但是她知道,这土匪一定就在这,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看着她。
这让她想起来以前,他们小村子里的猎户,那猎户养了一条好猎犬,每到了寒冬腊月,便会进山。
猎犬筋骨粗壮,牙齿锋利,而且被训练的十分勇猛,猎户大叔与她说过,猎犬,骨头里就带着凶狠与执拗,一旦咬上了什么猎物,不死不休。
那土匪就像是咬住猎物的猎犬一样,扒着她,不死不休。
只是以前那土匪更不讲理些,抢了她就走,逼着她低头,而现在,那土匪学会了“交易”。
他一直都想要她,不过是在确定她不肯低头之后,换了一个旁的方式来要而已。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她这般执着,他们以前甚至都没有见过。
虞望枝的思绪飘了一瞬,便瞧见一道身影从林间落下来,那么高壮的人,落下时却连一片落叶也不惊动,远远地几个起落,便落到了西窗前。
他今日换了一身晦雪色的圆领武夫袍,腰束皮革腰带,银质护腕在薄薄的日光下熠熠生辉,他并不白,肤色是常年风吹雨打的熟麦色,面上还有刀疤,五官轮廓太硬,看着就很不好招惹,一脸心狠手辣、屠人全家的模样,眉目太利,鹰视狼顾,看人的时候习惯直视人眼,直到对方低下头为止。
但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出现,就让虞望枝分外安心。
这狗东西,平日里虽然又贪又坏,但答应了她的事从不反悔,关键时刻也是极有用的,只要给够他肉吃,他指哪儿打哪儿,打哪儿赢哪儿。
虞望枝迫不及待的蹦跶着与他低声说:“快,快带我去,我要去看看。”
她的眼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石头,泠泠如墨的亮着,伸长了手臂要他抱。
廖映山喜爱她这幅依赖他的模样,像是个想被人摸肚皮的猫,见了他便凑过来谄媚的喵喵叫。
他那张凶戾冷锐的面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转瞬间又压了回去,变回了原先那般淡漠冷硬的模样。
他并没有立刻满足小猫猫的乞求,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
小猫儿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她潋润水艳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是早已看透了他那张皮下贪婪肮脏的魂魄一般。
想起来之前在春分院中,他们俩躲在大柜里,这土匪听着床上的动静捏她交出去的领地的事,虞望枝的脸面都跟着燥起来了。
她简直像是在跟山鬼做交易!每一次都奉献出来一点心肝脾胃肾,换来山鬼为她做那些普通人力所不能及的事。
“给你。”虞望枝伸出了她的左胳膊:“行了吧,快带我去。”
“不够。”廖映山把“趁火打劫”这四个字写在脸上,浓眉一挑,那双锋锐的丹凤眼里闪着几分翻涌的暗色,他在虞望枝的上半身上整个划了一圈,道:“青天白日,太多耳目,你要想去,上面这一半,都要给我才行。”
虞望枝的脸蛋都被气的鼓起来,白嫩嫩的,看上去十分好掐,像是糯米团子。
她就知道!
靠着土匪混,三天喂九顿!一口他都不能少吃!
喂什么?喂她呀!她就是粮,这狗东西抱着她就啃!
街边的小商贩还能讨价还价呢,他不,越要越多,吃死算了!
彼时正是正午时分,漠北的冬日正午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阳光穿过折射的枝丫与屋檐,落到虞望枝的脸上,将她面上的恼怒与生气灵动活现的映出来,连面上那细小的绒毛都可爱极了。
“给就给!”小猫猫大概知道今天这场面要是不看,会后悔终身,所以高高的挥舞起爪子,大气磅礴的落下:“走!”
——
午时中,冬梅院寂静无声,小厮丫鬟一个不在,只有从不停歇的北风,孜孜不倦的吹打厢房的门窗,吹打着院内的松木,发出风声呜咽和松枝飒飒的声音。
柳玉娇便在这样的声音里,缓缓醒了过来。
她初初醒来时,头脑尚有些混沌,让她以为自己还在京城柳府里。
柳府百年清正,家底颇丰,她又是唯一的嫡女,每到了冬日,家中都会给她贡上足够的炭火。
柔软的绸缎被子,屋内烘烧着上好的银灰炭,门外廊檐下会有小厮丫鬟一直烧着热茶,等到了时辰,便会有丫鬟进来,熏暖了手和身子后,将她从榻间唤醒,伺候她起身,梳妆,换衣,再去柳府前厅,陪柳府老太太讲话,顺带再跟下面的姐姐妹妹们斗一斗心眼,收拾完了这一群人,再出门和其他府里的姑娘们见一见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