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查案这种事情, 很需要互相协作的几人中有种难以言明的“平等”才行。不然的话,时时刻刻需要提防着身份高低, 时时刻刻都得衡量着哪一句能说哪一句不能说,那案子就拖拖拉拉没法查下去了。
现在无需考虑能力与否的问题,只想到和他商议案情的时候得费尽思量, 在查案的空余时间还得分出精力来权衡利弊, 她就觉得苦不堪言。
此事不能接。午思笃定。
见她听到这个消息后眉目间非但没有喜色反而更添凝重,嵇崇涧不由暗暗叹息, 于是多加了句:“左少卿也去。”
看她依然眉目敛起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嵇崇涧思量着又道:“我同往一事,只我们几个人知晓, 旁人并不知道。你只当我是傅青霖便可。”
说着他把攒盒往她跟前推了推:“我不想我俩以后都这般客客气气的。便是出行, 也只和前段时间一样就好。”
语气里竟是透着些小心翼翼的商量味道。
午思听得莫名心酸。
他天之骄子,若不是为了自家舅舅和外祖家的安危,何至于向她这样一个小太监来讨个主意?明明直接下命令就可以的。
她不愿看他这般放低身段的模样,犹豫过后终是下定了决心:“承蒙殿下抬爱,那,我就跟着走一趟吧。”
天色已晚, 她起身要走。
嵇崇涧长腿一迈拦在她跟前, 把八宝攒盒递过来:“你拿着。”
午思本想推辞,后想到之前那两盒子点心,斟酌后接了过来恳切道谢。
谁知她去接攒盒的时候, 从指间到手腕忽而一凉。低头去看,才发现手腕上多了个乌木手串。这手串很是精致, 打磨光滑各个完全一样的大小,显然是用心做的。比起那桃木手串显然不知道好了多少。
“殿下,这——”
“给你你就拿着。”
她只能小声应是。走到门口,午思垂眸看看点心盒子,忽然顿足,猛地回头:“殿下,我还有一事相询。”
嵇崇涧正静静凝视她的背影,见状莞尔:“但说无妨。”
午思便道:“不知善亲王家是个怎样情形?”
刚才她回头望过来的时候,太子殿下的目光还很淡然,伴着摇曳的烛光现出柔和的温暖。此刻听了这般的话语,她明显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恢复了他惯常的深沉内敛。
嵇崇涧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沉吟片刻后再开口却并未答她,转而朗声唤道:“宋业。”
不多会儿宋业出现在廊庑下高声应“是”。
嵇崇涧道:“你送送她。”再没了旁的只字片语。
午思只当他是不想和她说。其实一开始她问的时候,也没指望能够得到答案。毕竟方峦进都没知晓的事情,他又怎会和她一个外人讲。
谁知走到了房屋侧边那道小石子路时,沉默寡言的宋业忽而主动询问:“午公公可是有事要问?”
这话来得突兀。伴着竹林的沙沙声,午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停了下来。
路边挂着一排灯笼。灯下宋业脚步渐缓,不久跟着停下,转身仔细回望。
午思反应过来刚才不是错觉,不动声色地问:“宋总管这是何意。”
宋业难得露出笑容:“殿下既是让我送你,定然有他的用意。偏你出了屋子后什么要求也没有提起。除去让我帮你解惑外,我想不出其他缘由了。”
午思顿时心情复杂。她斟酌半晌,还是把善亲王府的事情开口询问了。
宋业明显没料到会提到这一出,目露诧然。稳重如他也不由得有片刻的呼吸凝滞,缓了一缓方才道:“我们等会儿再说。”再举步,已然加快了速度,变得匆匆。
二人行至主殿外,走到遮天蔽日的古朴大树下。
宋业指了石凳示意他坐下,又停了半晌才说:“你已经知道多少。”
午思就把方峦进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大致讲了。
宋业的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是没料到她知道的那么少。她也不着急,一言不发安静等着他衡量此事的利弊,留给他整理字句的时间。
“其实这些事儿我知道的不太详尽,因着给殿下做事才略了解些。”宋业说得很慢,似在考虑哪些可以讲哪些不能说:“善亲王只世子一个儿子,那时候世子爷成亲才几年,家中唯一的孙辈是个女孩儿,在一次出行时意外死了。世子极其疼爱这个女儿,受不了这个打击不到一个月染病而亡,善亲王夫妻俩也没两年就过世了,留下世子妃一个人疯疯癫癫几十年到现在,逢人就说死的那个孩子不是她女儿,她女儿还没死,是被龚家人藏起来了。”
皇宫里没人提过这事儿,午思诧然。再算算这个孩子与当今圣上同个辈分,现在即便活着也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了,就也能够明白过来为什么没人再说这些。有些年轻人是不知道,上了年纪的又觉得此事过去了几十年,那疯了的世子妃说的都是傻话,不值一提。
“没人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就连先帝也更偏袒龚家。”宋业苦笑:“只当今圣上和太子殿下相信她。但他们二位那时不过是太子和皇太孙,先帝未曾完全放权与他们,父子俩受到掣肘无法去做什么,又不知道是龚家哪个人经的手,根本寻不出那位丢失了的姑娘的下落。后来还是太子殿下跟着范家老公爷习武,时常趁机探望那位世子妃,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才得了些讯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