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看了许久,直到连眼睫毛上都沾满了雪花。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雪花便簌簌地落下。她终于感觉有些寒冷,想要回去了。而当她刚刚仰起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赵郁仪。他正在望着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若微没有起身,赵郁仪于是走近她。他站在她面前,轻声问:“不冷吗?”
“冷。”若微怔了半晌,“但不想回去。”
赵郁仪于是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等待她。
若微没有和他对视,只是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毛,一直不说话。而在她身后,雪花像雨水一般轻盈,仿佛像命运降临大地一般无声无息。她微微垂着头,露出的脖颈柔软而纤细,看上去如此脆弱,如此可欺。他确认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她,进而重塑她——是的,他能做到这一点,也许她会激烈的反抗,但这仅仅只能令他多花一点时间而已……他当然可以这么做,但他完全无法这么做。
“雪越来越大了,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敢惊扰她,“一会要着凉了。”
冷风夹杂着细碎的雪花,忽地拂过若微的脸颊。她不禁哆嗦了下,感觉这样的僵持有点索然无味了。她轻轻嗯了一声,而后站了起来。
赵郁仪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若微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但她最终没有这么做。于是赵郁仪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过长廊,走过垂花门,还有漫天飞舞的风雪。
入了内殿,宫人们鱼贯而入,解下他们沾雪的外衣,又小心翼翼地往炉中放了几块新炭,火花滋的一下就冒了出来,殿内的暖意逐渐燃起了。而若微手拿着暖炉,仍然在榻上瑟瑟发抖。赵郁仪便轻轻抱过她,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若微缩在他的怀里,完全不想再动弹了。
他们都没有说话。若微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里,嗅着他身上淡而甜的冷香,她感到很暖和,又很适意。这或许是她不应该有的感受。她应该推开他,然后远离他,进而抗拒他的一切——她本应该这样做。但她太冷了,太累了,没有力气这样做了。
这或许就是他的意图,若微思维有些涣散地想。殿外的风雪不停,纷纷扬扬的雪花,像千万只冰蝴蝶,在空气中盘旋,飞舞,然后死亡。这个臆想令若微感到恐惧。赵郁仪感受到她的颤抖,于是抚摸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若微的颤抖渐渐停止了,赵郁仪轻轻抚上她柔软的脸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黯淡的眼睛,有一种晦涩的情绪,便在心里暗暗滋长。
在很小的时候,赵郁仪就清楚地知道,一个人得到了什么,就必然会失去什么。就像多年以前,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自由,失去了随意获取快乐的能力,但他得到了仇恨——这曾经使他痛苦,也必然使得他更加强大。他世间冥冥之中运行的规则,他最为清楚不过。就像如今,他得到了若微,同时,他也自然而然的失去了一部分的她。
想到这一点,赵郁仪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他必须呼唤她的名字,确保她仍在待在他身边。“微微。”赵郁仪试探性地唤着,然后若微抬起了眼睛,只是看着他,脸上仿佛有一种疑惑的神色。这让他的心安定下来,他不再压抑内心的想法,温柔地去吻她的眼睛。
若微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赵郁仪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她才慌忙避开,揉着眼睛,小声说,“……您怎么老这样。”
赵郁仪抱着她,不禁笑了。他想了一会,问她,“你整日在宫里,是不是太闷了?”
“最近天冷,大家都很少出来。”若微抿抿唇,“……但那些想见我的,我又不想见。”
“嗯。不想见就不见。”赵郁仪的声音很柔和,“不用理会他们。”
“年节将近,求见的人是会多些。”赵郁仪想到了什么,忽地一笑,“我是不是还没有同你说?”
若微疑惑不已,“和我说什么?”
赵郁仪回答道:“你二兄昨日抵达长安了。”
若微一怔,继而欣喜不已,“真的吗?怎么这么快?”
“快半个月了,也不快了。”赵郁仪不禁笑了,“待他安顿下来,便让你们兄妹见上一面。”
“可以吗?”若微有些不安起来,“阿兄毕竟是外男……”
“这有何难?”赵郁仪笑道,“宫里不行,在外头见也是可以的。”
若微松一口气,高兴不已。
“外男虽不能入宫,”赵郁仪含笑注视她,“但女眷却是可以的。”
若微一愣,而后想到了什么,“二嫂嫂也来了?”
见赵郁仪肯定地点了点头,若微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了,“太好了,太好了。”她一连说了好几遍,“我还没见过二嫂嫂呢……”
赵郁仪久久注视着若微快乐的脸庞,心口某处忽而微微感到疼痛。他知道若微看中家人,却没有想到他们对她来说如此之重要。
与若微的一幕幕过往,忽而在他眼前浮现,有三个字在他的口中,已经呼之欲出。而若微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依旧在欢呼,喜悦,畅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