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谁能不受丝毫委屈呢?朕为天子,也时常有不如意之事。”皇帝微微叹息道,“你与二郎,虽为兄弟,却更是君臣……朕总不能护你一世,”
皇帝逼迫自己的声音变得冷酷下来,“你明白吗?”
楚王刹时感觉如坠冰窟,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徒劳地唤道,“耶耶……”
“你们兄弟长久失和,这都是朕的错。”皇帝怅然叹息道,“但过去了的,都已经过去了,任何人也无法改变……但从今以后,你总得让太子放下心来。”
“您,”楚王猛地睁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
“朕已同贵妃说了,过几日,便将你改封纪王。”皇帝不自觉地躲避着长子的眼睛,只是说,“你便与你母妃,便在纪地,好好的过活吧!”
楚王张了张唇,一下松开了皇帝的手,他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耶耶,耶耶。”他像个孩子一样小声地唤着,“您说的是真的吗?”
皇帝猛地哆嗦了下,“梓儿,是耶耶对不住你,你恨耶耶吧……”他深深地阖上了眼睛,“从此以后,忘了耶耶从前对你的好……日后弟弟做了皇帝,你要收一收你的性子,要懂事……明白吗?”
楚王梗着脖子,好久不应声。但皇帝已经不想再让自己犹豫了。“朕乏了。”皇帝虚弱着声音说,“你去蓬莱宫,看看你母妃吧……她如今,想必也很伤心。”
楚王呆呆站了好久,才闷声退下了。
尽管皇帝醒了过来,但众人对那一天的到来,已经隐隐有所预料了。
在皇帝如常的视朝下,大明宫仍是一片凛然有序,但这有序又不同于以往,而是一种暗流涌动的序然。此刻只需往湖中投掷些许乱石,便会掀起颠覆所有人的惊涛骇浪。
皇帝将楚王改封为纪王的消息,两日前就已颁下了。往日宾客如云的蓬莱宫,此刻门可罗雀。尽管皇帝仍旧如往常般,日日派人往蓬莱宫送入流水般的赏赐。但依旧无法改变蓬莱宫的颓势。何况,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贵妃将与纪王一道去往封地了……
“陛下尚在。”会有好事者感到奇怪,“贵妃怎么能随纪王前往封地呢?”
“这有何奇怪的?”和他一起闲聊的友人回答说,“前朝的文仪夫人,不也是元帝尚在,却随子呼为吴国太妃吗?”
那人很快也想到了,却又说,“文仪夫人的下场可不大好……”
友人不由得笑了,“只怕贵妃娘娘的下场,还不如文仪夫人。”
“你如此大胆!”那人震惊道,“可不能随意说话。”
“这里就你我二人,难道你还会出卖我吗?”友人眨眨眼睛,“当年安国公府怎么倒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人叹息道,“想来陛下此举,也是为了保全贵妃。”
“即便是至尊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吧?”友人颇有些惆怅,“不过将来的事,谁能够看得清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神伤,俱不再说话了。
与外面浮动的人心不同,东宫内,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殿下就要登基了……不管如何,大家以后的日子,一定都是往上走的。众人虽有都有些激动,但因太子强有力地约束着东宫,大家都不会过度地往外表现出来。
临华殿内,若微有些忧愁地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雪怎么还不停?下了好久了……”
云霏一边给她整理着衣物,一边说,“奴婢听说,长安到了二月份,都会下雪呢。”
“也不是不能下,”若微说,“小一些就好了……我好久没出去了。”
云霏忽然想到了什么,“您近来还是少出去为好。”
若微叹口气,“我知道。”
“奴婢上次去给良娣送东西,远远瞧了一眼前殿,有好多府兵正在巡视……听说都是殿下的吩咐。”
若微一呆,“这么吓人。”
“对呀。”云霏说,“您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自然是再紧张都不为过的。”
若微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出声了。
云霏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唤了旧时的称呼,“娘子。”她低声说,“您是不是很害怕?”
“有一点。”若微说,“现下的生活,我都还没有习惯。一下又要大变了……”说到这里,若微自嘲地笑了,“不过就算一直不变,我也永远不会习惯吧。”
云霏静静听着,忽然小声问,“殿下有说,要如何安置您吗?”
若微沉默一会,不期然的,她想起了几日前,深夜的一场大雪。赵郁仪温柔的眼睛,还有略带哀伤的声音……她摇了摇头,轻声说,“管他呢,总之都不是我能做主的。”
云霏于是不说话了。
“您说的对。”过了半晌,她才道,“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若微望着她温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今晚,雪终于停了。
深冬的午夜,寒冷而安静。茭白的月光俏皮地在窗棂上跳跃,冰冷的砖石上映出粼粼而闪烁的波光,若微闭目感受着一阵一阵涌来的潮汐,感觉月光正与自己一同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