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一怔。
“我并非陛下的生母。”德太妃缓缓道,“陛下愿意敬重我,是陛下的情义。我却不能连分寸都不顾了。”
“况且,”德太妃想起了什么,又是一叹息,“皇帝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便是阿晚在世,也是劝不动他的……何况是我呢?”
“您也是心疼陛下。”侍女沉默半晌,“这一年,陛下他……”她没有再说下去了。
听闻此言,德太妃不由得微笑了。
“正是因为心疼二郎,我才会如此做。”德太妃闻着殿中馥郁的燃香,徐徐道,“贵妃呢,瞧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二郎先前想必是使了一些磋磨手段,才让贵妃如此惧他。”
“连如何对人好都不会。”德太妃有些无奈了,“二郎可真是个傻孩子!”
侍女听得战战兢兢,全然不敢应和。
“所以,也只能这样了。”德太妃仍是叹气,“按眼下这个情形,贵妃离了二郎,还是好端端的。二郎没了贵妃,恐怕又要死一回了。”德太妃摇了摇头,实在是对皇帝无话可说,只能道,“我们且先看着吧!”
大明宫中的湖光是极美的。
若微和归宁说通了许多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蓬莱池畔。天空一碧如洗,午后的日光透过榆树叶缝隙间射下来,碧青色的湖水中是一阵一阵闪闪的波光。
归宁感受着徐徐拂来的暖风,想起了什么,不由得笑了,“幼时我经常来这玩呢,有阿兄和我一起,母妃也不拦我了。”
若微想象不出赵郁仪同人玩闹的样子,于是没有应声。
归宁想起了逝去的孩童时代,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她打量着若微的神色,凑近她,“微微。”她悄悄地问,“你还是不喜欢阿兄呀?”
若微不禁一愣。
“公主问这个做什么。”若微无奈道,“你想我说是,还是不是呢?”
“我当然想你说不是呀!”归宁嘟嘟唇,“你是不知道,你一日不喜欢阿兄,阿兄就不高兴一日,他是皇帝,没人敢惹他,倒霉的就成了我们……”
归宁的语气明明是很郑重其事的,可若微听了,却忍不住笑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若微说,“我有这么重要。”
归宁嘀嘀咕咕,“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若微微笑不语,有意的忽略了归宁方才询问的问题。她把目光投向澄澈的湖水,还有广阔的天与地,感觉自己心中舒畅许多。归宁又和她絮絮叨叨了许久,还想趁机和她聊一聊皇帝,却不料府中忽然有事,只能万分无奈的离去了。
若微一人独自欣赏着湖光,正轻松愉悦间,忽而感觉周围一下变得安静了,她若有所觉的回过头,果然瞧见皇帝正在朝这边走来。
所有人都乌泱泱地跪下,而若微没有动。皇帝走近她,问:“如何就你一人?”
若微淡淡道,“公主方才离去了。”
皇帝点点头,他端详了若微半晌,忽而问,“是不想理会我吗?”
若微很平静地,“我没有这样说。”
皇帝一时被呛住,于是没有应声。他和若微看了一会湖,忽然道,“刚刚我去了上阳宫。”
若微一怔。
“你答应德母妃了。”赵郁仪握紧她的手,“要和我好好过日子。”
若微冷着脸,“我还能拒绝吗?”
赵郁仪凝视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答应了。”
若微深深呼吸着,恼怒地看着他。而赵郁仪现在只要望见她,便很满足,自觉地可以对若微的一切坏情绪视而不见。他轻轻地拥抱住若微,感受着她甜美的气息,许久不说一句话。
若微知道骂不走他,也挣脱不了,于是也任由他抱着。
赵郁仪吻着她的脸颊,望着她的眼睛,忽而询问道,“怎样才能让你高兴?”
若微很冷淡地问,“你在意吗?”
赵郁仪沉默一会。
“……比你想象的要在意。”他声音轻柔地说。
若微许久的一言不发。
“你明明知道答案。”若微最终道。
赵郁仪脸上划过明显的受伤般的神色。
“是的,我知道。”赵郁仪柔声道,他凝视着若微的眼睛,“……我很抱歉。”
若微没有回答,她和赵郁仪四目相对。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从前,她总是太恨他,太害怕他了。如今,她还是恨,还是害怕,但却已经很难为此作出反应了。这是认输吗?若微不知道。她长久凝视着皇帝,听宫中的老人说,皇帝其实更像死去了的昭哀皇后。这仿佛是真的。因为皇帝脸部轮廓很具有男子气概,而五官则像是用工笔细致描摹过一般,是十万分的秾丽。然而皇帝平日气势太盛,威仪太重了,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忽视这份俊美。
若微靠在赵郁仪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淡而甜的气息,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回宫去。”皇帝很温柔地问她,“好吗?”
若微神情空白地点了点头。
她双手搂着皇帝的脖颈,皇帝轻柔地抱起她,一步一步地朝未央宫走去。所过之处,宫人们都跪倒一片,纷纷低头。而若微长长的湖绿色的裙裾,随着皇帝的动作而轻轻晃动,在日光闪烁着异常动人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