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还欲细看,忽而直接对上了赵郁仪的目光。她还来不及紧张,对方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下来。
若微连忙下了船,船夫们正有序地把船套上桩子,见一道倩影忽然走来,都低下头,不敢去看。
若微走到赵郁仪身边,问:“郎君,已经到了吗?”
赵郁仪点了点头:“先去用午膳。”
早上忙着赶路,没有吃东西,若微也有些饿了。她跟在赵郁仪身后,有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码头边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正在把装满粮食的麻袋扛下船,时不时传来富有节奏的号子声。岸上,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庙宇等等。店铺林立,车骑轿辇,担驮推拉,人流熙来攘往。
赵郁仪走到一家酒楼前,停下了。福宁走上前去,同店里的伙计说了些什么,店小二满脸殷勤的笑容,然后迎他们进了厢房。
酒馆在河岸不远,坐在窗边,仍能看见流淌着的望日江。远离嚣市的地方,点缀着几个零星的村落。远处群山蒸腾起雾气,无声的云雾如同流动着的河水,将村落浸得湿透朦胧。
若微安静地沏茶,碧绿色茶水在瓷白的茶盏中微微荡漾,如同一块不规整的翡翠。赵郁仪漫饮了一口,又说:“你也润润喉。”
若微说好,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就着正午明媚的日光,她偷偷地觑向赵郁仪,他正凝望着远处的群山,眼中隐有所思。历经了昨晚以后,赵郁仪在她心中的印象有所改变了。原本,对她而言,他仅仅是一个酷冷无情,高高在上的符号,令她又恨又惧……现在她隐隐察觉了,他并不是一个象征着某事的物件,他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情感与爱恨的……总而言之,他并非毫无破绽,不可击破。
陆陆续续有人把菜肴端上来了,加上汤羹,一共六道,并不奢张浪费。若微才饮了一口汤,便听赵郁仪道:“扬州向来以水产闻名,不若试试这道鲈鱼。”
若微便往他目光所指的地方望去,看见鱼肉洁白如雪,陈于盘上,而拌着的齑料又色泽金黄,看上去鲜美可口。若微好奇地尝了一口,便赞叹道:“好鲜甜。”
赵郁仪便微笑,“长安少有此佳肴,我也只在幼时用过几次。”说着,他就尝了一口,“还是从前的味道。”
若微瞪大眼睛:“这个菜很名贵吗?”
“自然不是。”赵郁仪失笑,“此菜唤作‘金齏玉脍’,你应该也在书上读到过。早在前朝,便已然盛行于江淮之间了,平民百姓也喜食它。”
若微不禁赧然:“妾读书不认真……”
“只是杂书罢了。”赵郁仪道,“你没听闻也很寻常。”
若微便道:“那便是郎君读书读多了。”
赵郁仪颇为惊奇地看了若微一眼。这是若微第一次和他说“出格”的话。他不以为忤,仍是微笑:“你说得对。少年时,我无事可做,便只能读书了。”
他看一眼天空之中流动的云雾,“这样下来,书便读多了。”
若微眨眨眼睛。总感觉这句话有些不对劲。还是没有回答长安为什么少见这道菜啊?但当下不是较真的时候,若微没有再问了。
“读书读多了才好呢。”她很认真地说:“您读书多了,就知道扬州是什么样子,来这里可以吃什么,做什么。妾不懂这些,就只能跟您走了。”
赵郁仪有些哑然。他看进若微纯净的眼睛,心脏奇异地颤动了一下。他无奈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的眼睛里有笑意:“只能委屈你跟着我了。”
若微流露出不安的表情。想说些什么,赵郁仪就出声了:“先用膳罢。”他示意身后侍奉的人给若微布菜,“今日也累了,尽早用完,回府安顿下来。”
下了马车,便到在扬州的宅子了。
入了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到了院子跟前,赵郁仪就停下了。
他看了下四周,说:“还是粗陋了些。”
他吩咐底下人把行囊打点好,对若微说:“先将就住着吧。”
若微亦打量了下周围,亭台阁池,山石花木,无一不妥,都雅致非常,便道:“妾觉得很好了。”
赵郁仪微微一笑:“你满意就好。”
若微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没有说话。
赵郁仪含笑看她:“这段日子会有点忙,可能无法顾及你了。”
若微心一松,她轻声说:“您忙您的便好,无需管妾。”
她看着赵郁仪,见他面色欣然,想了一想,忍不住问:“郎君,在院子里待久了,闷得很,妾可以出去走走吗?”
本朝风气开放,女子出门亦是很常见的。赵郁仪并不惊讶,但还是拒绝了:“现下扬州局势不稳,你若在外,恐有危险。”他凝神想了想:“再等等吧。或者过几日我清闲些了,再同你出去。”
若微失望极了,但向赵郁仪提出要求是她目前能做的极限了,她不敢再期望太多,便说:“谢谢郎君。”
赵郁仪颔首,“你也累了,先进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