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树下,思索着自己的前程,他总不能一直在厨房做杂活,妻儿就要生产了, 再这样下去,他连孩子都养不起………可是先前徐嬷嬷在时,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因而现如今连一个帮忙出主意的人也没有。他左思右想, 一时全无头绪,不由得咒骂起来。
他内心正愤懑, 忽而看见院门口有人来了。他定睛一看,是郎君身边的福宁……原本这样的人物不是他能见的,但自秋水阁得势后,每一日膳时过了,福宁都要亲自来关心询问,这想必也是郎君的吩咐……思及此,鲁仲不由得心灰意冷。
侍奉郎君和娘子用过晚膳之后,雪青和云霏一起用了,便在门口听候吩咐。
今日忙过头了,雪青有些困倦。她瞧了瞧一旁的福宁,对方仍是十分精神的样子。雪青不免有些敬佩。这个人像是郎君的影子,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郎君的身后。一开始,雪青和云霏也有意对他示好,几次试探下来,发现完全不能后,便放弃了。而当秋水阁得势后,对方又自然而然地殷勤以对了,却也谨守分寸,不惹人不满。雪青丝毫不敢怠慢他。
又站了一会,雪青有些渴了,想起云霏也是滴水未沾,便让云霏守着,她去取些水。云霏应了,雪青犹豫了一下,又问了福宁。
福宁一愣,然后说:“有劳了。”
雪青自然说不用不用,便去取水了。
云霏借此和福宁攀谈起来。
两个人说了一会场面话,云霏环顾了下四周,小声说:“这要离开扬州了,娘子心中很是不安……”
“还请娘子放一百个心。”福宁道:“我也不怕同你说,郎君对嫔御向来是不上心的……我从未见郎君如此对待过任何一个女子。”
云霏松了口气,但很快想到了什么,又说:“但这回了东宫,我担心,我们娘子的出身……”
听闻此言,福宁怔了片刻,不由得笑了。
“这你有所不知。”福宁笑道:“民间嫁娶,的确是要注重家世门第。可这在天家算什么?谁能比天家更尊贵?”福宁意味深长道:“……只要得了殿下喜爱,便是谁也无需顾忌。”
云霏内心大定。
而此时,东宫内,怡和殿。
尹念舒正在案前读书,正神思沉浸之际,忽而看见贴身婢女匆匆走入,对她说:“良娣,有殿下的消息。”
念舒微微吃惊:“可是殿下要回来了?”
“正是。”灯草道:“说是还有半个月。”
念舒点点头:“那也快了,”她放下书,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繁美的夏景,“殿下也是离开很久了……”
灯草沉默一会,还是忍不住说:“良娣,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呀……”
“我着急什么?”念舒微微一笑,“殿下宠爱谁,喜爱谁,岂是我们能置喙的?”
灯草却不赞同念舒的话。“原本您就恩宠稀薄,那女子入宫了,怡和殿岂不是更冷清了……”灯草有些担忧,“何况,您何时见殿下这般宠爱过一个女子?”
念舒却是沉默了。午后带有燥意的风,轻轻拂过她脸颊,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是不管这些的了。”念舒的声音很轻很轻,“你也别老是替我担心了。”
灯草的眼圈微微一红。
“好灯草。”念舒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殿下若宠爱我,于我有什么好处?我还嫌扰了我清净呢。”念舒的声音顿了一顿,“何况,我乃陈郡尹氏之女,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殿下总是会宽和待我的。”
念舒说:“这就够了。”
“您都这样说了。”灯草吸了吸鼻子,“奴婢再也不替您瞎操心了。”
念舒失笑。
“不过你想得也不错,”迎着灯草疑惑的目光,念舒开口了,“一定有人比你还着急……”看着远方某处时隐时现的宫阙,她不禁微微冷笑起来。
大明宫,蓬莱殿。
贵妃沈疏玥正于殿中调香,“再加一点琥珀粉……”贵妃喃喃自语,银勺舀起一点淡黄色的粉末,将它放入香炉中。很快,鎏金的莲花纹香炉便燃起了一股熟悉而香甜的气味——这正是皇帝所钟爱的。贵妃轻轻一嗅,继而微笑道:“好了。”
一旁的侍女连忙给贵妃净手,待将其细细擦拭干净了,便有些忧愁地问:“夫人,陛下今夜会来吗?”
贵妃轻轻一叹:“这岂是我能知道的。”
她走到梳妆镜前,由匠人用锡粉和毛毡精心打磨过的铜镜,映出她娇艳美丽的脸庞,仍旧富有动人的青春气息。贵妃望着镜中的自己,微笑了:“我只知道,陛下今日不来,明日也会来的。”
侍女一愣,而后道:“是呢,陛下向来爱重您……”
贵妃一笑:“这么多年,陛下从未冷落我超过三日……”她给自己缓缓涂上唇脂:“明日便是第三日了。”
侍女心一松,笑道:“是奴婢想差了。”
“你是心急了。”贵妃淡淡道:“你是怕陛下真的恼了我吧。”
侍女慌忙跪下,颤声道:“奴婢死罪。”
贵妃却道:“你亦是忠心为主罢了,又有什么错呢?”她微微一叹,“这也皆是我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