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流萤吗?”若微不禁问,但赵郁仪却没有回答。若微于是打开了窗户,果然见成对成对的流萤飞在花木中,湖畔旁。月下的世界已成为一片流淌的银河。
若微的眼睛一刻不眨地看着。赵郁仪也便和她一起看。他凝视着夏夜中飞舞的流萤,它们像是过往岁月残留至今的余声。他望着这些如光点般的流萤,曾经在佛光寺度过的无数个日夜,像褪色了的画面般,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那时,他失去了一切。连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母后的死状折磨着他,他每晚都没法入眠。他至今仍然记得,在那些被仇恨灼烧的夜晚里,也有着这些如星星灯火般闪烁的流萤。
赵郁仪许久不说话。若微以为他也为这场景所着迷。晚风忽地吹过,若微渐渐回神了。她见赵郁仪还是一副神思沉浸的模样,便不禁看向他。
若微问:“您怎么了?”
赵郁仪回过神,他看着若微有些疑惑的目光,微笑了,“无事。”
若微并不相信。她迟疑道:“……您看起来不太高兴。”
赵郁仪一愣。
若微只是静静望着他。
而每当望着她的眼睛,赵郁仪总是有一种荒诞的错觉。
这双眼睛……也许有一天,将会吞噬他。
赵郁仪告诉她:“都过去了。”
若微便没有再问。
有时候沉默会胜过所有回答。
若微便柔声说:“您该歇息了。”
赵郁仪没有说话,但若微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于是下榻,去吹灭内寝最后一点烛火。
赵郁仪没有阻止。
暖橙色的火光,描摹着若微脸庞优美的轮廓。
他凝视许久。
直到烛火熄灭,黑暗如期而至。
第二日,雪青和往常一样醒过来。
她和云霏一起用完早膳,“娘子快起身了。”她对云霏说,“我现在就去厨下拿汤药。”
云霏脸色微微一变,点点头。
而雪青也在和她思索着同一件事。
这避子汤还要喝到几时,雪青忧心忡忡地想,到时伤了娘子身子可怎么办……她心里存着事,走路有些心不在焉的。还没走到厨房,有一人忽然钻出来,吓了她一跳。
只见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憨厚汉子,他殷勤地对她连连哈腰,“姑娘是来拿早膳的吗?正在里头呢,我这就带您过去。”
雪青僵硬地说,“我是来拿汤药的。”
鲁仲一愣,脸色刹时变得有些难看。“这样,这样,”他勉强维持着笑容,“您请跟我来。”
雪青回到秋水阁时,若微和赵郁仪正准备用早膳。
看到雪青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赵郁仪便问:“这是什么?”
雪青惊讶不已,愣了一会,才恭敬地回答:“回郎君,是避子的汤药。”
赵郁仪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的确是他先前的吩咐。他当然不是觉得自己孩子多。事实上,他至今还未有子嗣。父皇与臣僚没少为此催促过他。他原先只是想着,如果若微在外有孕,听上去总是不那么好听……况且,出行在外,路途遥远,难免容易发生意外。
不过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都是可以解决的。
赵郁仪便道:“拿下去吧。”
所有人都惊愕望他。
他只是颔首:“以后都不用送了。”
雪青大喜,立马道:“奴婢这便拿下去。”
若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她才迟疑道:“郎君……”
赵郁仪温柔望她:“我们生个孩子吧。”
若微张了张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第一反应是不愿意……她的脸色苍白下来,默默地说:“是。”
赵郁仪端详她片刻,突然唤道:“福宁。”
福宁连忙道:“郎君请吩咐。”
“一会用完早膳,去春晖堂请个大夫来。”赵郁仪道:“避子汤饮多了,到底伤身……”
福宁立马反应过来,说:“郎君放心,尽管交给奴去办。”
若微犹豫了片刻,刚想出声,赵郁仪就开口了:“不用担心,你身子康健,必然无事的。”语罢,他歉然道:“先前是我疏忽了。”
若微只能说:“您言重了,用的时日不长,想必是无碍的。”
“还是看看好。”赵郁仪温和却不容拒绝道:“先用膳吧。”
用过早膳后,赵郁仪便离开了。
若微焦躁不已,一直在内寝走来走去,完全做不下任何事。
没过多久,便看见福宁引着一个人走进来。若微的心跳猛然加快了几下,勉强镇定下来,走去了外间。
福宁对大夫道:“劳烦您看脉了。具体情况是何,方才已经同您说过。”
大夫不敢抬头望若微,只是唯唯应是,很快便有婢女拿来引枕,隔着薄纱,他细细把了一回。接着换了一只手,又问若微最近进食如何,入睡情况如何等等。
若微一一答了,大夫偶尔点一点头,最后又按住了若微的脉,若微心中忐忑不已,见他把手发下了,立马便问:“怎么样?”
大夫谨慎地回答:“娘子身子很康健,于子嗣方面,是全然无碍的。”
若微一愣,一时不知道是悲是喜,刚想说话,大夫又出声了,“只是娘子近来思虑过度,易引起气滞,惊使气下,恐失眠多梦,伤及脾胃,长久下来,会损害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