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影挺立又瘦弱,却没半点犹疑。
岁岁丝毫没有遮掩自己对赵家老宅的熟悉,一切都同自己四年前离开时没有多大的差别,唯一少了的便是那些伺候她的家奴。
她径直走向了书房。
赵闽怀总爱将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他自以为除了自己外无人知晓,却是不知早在多年前她同兄长玩捉迷藏时便已经见过。
那时的她尚且年幼,不明事理,但如今却不一样。
岁岁循着记忆在书架上摸索着,不一会儿便是按压到了一处暗格,骤然弹出。
几个陈旧的书册立刻呈现在了眼前。
却也正是在她想着是否要打开细看时,书房外响起了两道脚步声。
“老爷——”
“你不必跟着我,我总不能一直这般睡着,总得随便找点事做。”
第27章 怪不得任何人
岁岁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道沉厚的声音未免也太过熟悉, 哪怕隔着这木纹的门只是一道模糊至极的人影。
她也能够寻着这道声音被勾往无尽的记忆长河。
或许赵闽怀对她而言有过是个好父亲的时间。
但那样的时间太过短暂,对于岁岁而言过去的记忆也太过模糊了。
她只能依稀记着,在最初的时候赵闽怀也是十分爱她的。
她同兄长的这一胎来得不易。
龙凤胎总象征着祥瑞,却是极少有人会记起两个胎儿在母亲的腹中究竟会带来多大的困难。
赵闽怀是记得的。
足月生产时, 两个孩子险些要了姚玥半条命。
听宅中的老仆人们说, 当时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竟会爱自己的夫人到了这般情真意切的地步。
没有纳妾, 一心一意地照顾妻儿,官场上熬过了最初的艰难, 也渐渐顺风顺水了起来。
除开一些必要的应酬外, 赵闽怀总是会在下了早朝后急忙地赶回家中。
无论是探望还尚未恢复身子的姚玥,还是照看他们那对中气十足的龙凤胎。
赵闽怀总是亲力亲为。
后来她从旁人的口中这才得知娘亲的不容易。
顶着家族和世俗的反对下嫁给赵闽怀, 带来的嫁妆尽数填补进了当年落魄赵家的窟窿。
就连后来赵闽怀进京赶考也是娘亲竭尽全力支持他,哪怕当时有许些人在背地里嘲笑以他的资质何谈高中, 娘亲也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着他。
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娘亲总会竭尽全力地将它实现。
所以, 赵闽怀心疼娘亲, 对她好, 也爱屋及乌地待她与兄长好。
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
林氏进门的时候她还年纪尚小, 具体的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她是挺着肚子快生时进的门。
赵笙笙不过只比她小了两岁多。
从那日后岁岁再也未曾听人说过自己的父亲有多痴情。
纳妾不过只摆了几桌,简单至极, 却也是需要娘亲亲自主持打理的。
林氏过门的那天,是岁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娘亲哭。
萧索的夜风卷得门口挂着照明的灯笼摇摇欲坠, 她亲眼瞧着娘亲不顾婢女红着眼的劝阻, 执意站在门口。
也不知究竟望向何处, 只知那目光远且透着茫然。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娘亲。
一直到不远处的蓦地灯灭了,娘亲这时才如梦初醒地踉跄了两步。
她落寞地垂眸, 却是在瞧见她与兄长抬眸望着自己时在没忍住哭出声来。
娘亲总是端庄大方的,那日却呜咽着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她用力地抱着他们,就好似想要将他们嵌进骨血那般。
一切都好似是以那日为分界线,开始不可控制地走向了下坡路。
无论是夫人在赵家的地位,还是他们在赵闽怀心中的重量。
——以及娘亲的身体。
一旦思至此处,岁岁总会觉着四肢百骸都冰冷得令人发颤。
她想,她或许永远不会知晓为什么赵闽怀对娘亲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但是她却知晓他为何会对自己百般不满。
因为她生得太像娘亲了。
管事的被赵闽怀吩咐后,便是径直离开了书房门前,总不能继续打扰老爷。
本以为总算能单独待一会儿的赵闽怀方才抬手颤巍着打开了门,耷拉着眼底青黑的眸,望着地面后背好似也有几分佝偻。
一直到他再度阖上门后,这才留意到书房内竟还有一道人影,当即便怔愣在了原地。
他僵直了身子,几分不确定地试探着抬头。
在瞧见面前的人时,哪怕隔着素洁的面纱根本看不清容貌,但仅仅是那一双澄澈的眼,便是立刻击垮了赵闽怀。
他几乎是腿一软立即落了地,手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是扑了个空。
反倒是还端着的杯盏直接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裹着尖叶狠狠地洒在他的手上烫得人头皮发麻。
可他根本就顾及不上。
那双望着自己的眼中分明没有半分情绪,更别提是怨恨或者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