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正是暗卫柳樟,他抬臂作揖,回道:“秉王爷,魏小姐昨日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属下亲眼见她自己走进了大理寺。”
好啊,好得很,苦心为她花的一番心思,算是白费。
顾沧恒手中捏着的木制杯具隐有崩裂之势。
他没想到,自己一腔真心捧到魏浅禾眼前,她竟如此不屑一顾。
明明三日之前,他们心意相通,最是要好。
发生了什么他意料以外的事,改变了她的想法。
顾沧恒沉声问道:“流放的队伍什么时候出发?”
柳樟回道:“就在明日,负责押解的是大理寺少卿的部属,男女囚共计三十余人,衙役六人。”
顾沧恒皱眉道:“三十余人皆是魏家子弟?”
柳樟道:“不是,魏氏子脉单薄,旁系更是稀少,说是三族,加上桃李,也不过才十余人。”
柳樟稍稍抬眼,观顾沧恒脸色,继续说道:“其余十多人分别是这次受牵连的沈家、王家。”
顾沧恒果然不耐,眉头皱得更紧了。
柳樟揣度着顾沧恒的心意说话:“淑妃这次未免做得太过了些,生怕别人不往她身上想。”
顾沧恒哼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她怕什么,天下有一半尽在她手,还怕几句流言蜚语。”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柳樟自然不敢应和,只低头躬身,假做耳聋无知。
顾沧恒想起淑妃,似是想起了诸多令自己烦心的恶心事,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放下。
他放下杯盏,手指轻扣桌面,静默了半晌功夫,才不紧不慢问道:“能不能安插人进去?”
一直等在侧的柳樟一时竟没听懂他问的什么意思。
他们上一句话聊的淑妃,这是要安插人到淑妃身边?
可祥迎宫已近一半都是他们的人……还要怎么安插?
柳樟没敢露出疑惑的神情,只试探着,语速放慢道:“祥迎宫……”
顾沧恒果然不耐打断:“我说的是流放队伍。”
柳樟松口气,心下虽怨自己蠢笨,听不懂主上的言外意,却也暗叹自己机智,没有笨嘴拙舌的一口气把话说完。
“可以。”柳樟忙不迭地承诺:“王爷是想在狱卒衙役里安插,还是其中囚徒。”
顾沧恒想了想,道:“衙役吧。”
柳樟没动,还在等他示下,果不其然,片刻,顾沧恒又冷冷补充道:“派人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离开本王的后果。”
受苦,就会后悔离开自己了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折磨她的好方法,顾沧恒咬牙切齿道:“把她和桃李分开,让她亲眼见到桃李被抓走变卖。”
柳樟惊住,抬眼疑惑:“是真的卖吗?”
有时候,他是真不想事事询问,显得自己如此揣摩不了上意,愚钝蠢笨。
但他也是真得搞不懂王爷的心思,万一会错了意,到最后受罚的还是自己。
与其如此,不如厚着脸皮多问一嘴。
“卖,自然真的卖走。”顾沧恒怒气冲冲:“卖到南边犄角旮旯里去,最好离京城和西北越远越好,让她魏浅禾一辈子也找不到。”
魏浅禾弃自己如敝履,却带走了身边这个小丫头,难道他还不如一个丫鬟重要?
舍得下自己舍不掉桃李是吧。
她身边,谁也不能比自己重要。
“是。”柳樟接受完指令预备退下,快要推开暗门时,顾沧恒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算了,你亲自去。”
柳樟眉心直跳,背着顾沧恒的脸,面容扭曲。
亲自去?他没理解错吧!
他柳樟堂堂暗卫总领,跑去假扮衙役欺负个小姑娘?传出去简直丢死人,便是柳榆知道了,也要嘲讽讥笑他半载不止。
一辈子当仇人还行,可王爷明显放不下那魏家小娘子,将来若是和好如初,蜜里调油,受苦的不还是自己。
可这倒霉差事又不能不接。
柳樟认命般回身作揖,答了一声“是”,领下了这差事。
所幸,是去干衙役,没让他混在一众囚犯里……
第二日,流放的队伍整装待发,负责押解的衙役一一给囚犯们安上手镣脚铐。
前方一个黑须虬鬓的壮实衙役开始点人,直到点到桃李的名字时,他停顿了一下,粗声粗气道:“你出来。”
桃李一下子挨到魏浅禾身侧,吓得瑟瑟发抖。
但她也不敢质问一句为什么,更不敢违抗指令。
昨日,狱中便打死了一个自命不凡,敢跟衙役顶嘴的贵府女眷。
在这里身如蝼蚁,她们早已滚落泥泞,连一粒自由的浮尘都不如了。
黑汉衙役道:“你自述是魏府丫鬟,但官府没在魏家找到你的卖身契,倒是外面,有手持你卖身契的牙婆子赶来要人,你走吧,出了门自有人领你。”
什么牙婆子,桃李的卖身契怎么可能会在牙婆子手里?
比魏浅禾更加惊恐无助的桃李哭着拽已被卸下的手镣。
“不要,我不要去找牙婆子,我就是我们小姐的丫鬟,我在魏府十多年了,卖身契怎么可能不在魏府。”
她抵不过衙役的力气,又哭喊着冲魏浅禾:“小姐救我,小姐,我不要离开你……”
魏浅禾同样死死抓住桃李伸过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