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夫人倒是冷嗤一声,吹了吹茶汤,“你想着做冯俊成文章,就是这么做的?手捏着人家把柄也不知道好好利用,人家这档口在顺天府做官,你在他老家散布消息,几时才传到京城?几时才惹京城里的官儿重视?”
秦孝麟心思歹毒这点随谁已然明了,他凑上去半跪在任夫人身前,“娘,您有主意,您说怎么办?”
她斜睨秦孝麟一眼,附耳与他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秦孝麟眼睛都听得发亮,与任夫人连连点头。
“至于你说你爹不重用你…”任夫人摸摸儿子脸侧,翡翠戒指凉飕飕硌在他脸上,“那好,等我们家度过这次难关,我让你跟着你表兄弟走生意。”
走生意?秦孝麟愣了愣,任家做的是香料生意,商队常年在边城和西番人做买卖,进项很大,的确需要人手,可他们任家的生意,他去掺和什么。
况且,任家的表兄弟分明在为他秦家做事,又怎会两头兼顾,又跑去和西番人做起香料生意?
“娘,我跟表兄弟去走什么生意?”
任夫人呷口茶淡淡道:“自是我们家的茶叶生意。”
秦孝麟大惊,“我们家的茶叶生意?将茶叶直接卖去番夷?那不就是…兴贩私茶?”那可是杀头大罪,冷汗过后,秦孝麟反而笑了,笑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劫后余生,逃过了巡茶御史的搜查。
怪道爹娘急于认罪缴纳茶税,原是因为匿税的罪名和买卖私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到底一肚子坏水,脑筋也必然活络,想起二叔和冯家那被避之若浼的私交,倏地反应过来,却没敢在这当口问起,只是行礼告退。
钱塘秦家一早认了罪,听凭应天府发落。这是为了将案子就此定为匿税,不好叫都察院和应天府衙门再查下去,一旦追究起那几亩地的茶叶去向,秦家可就大难临头了。
可不追究是不可能的,因此秦家近来都在忙着做账,将那几亩茶园的产量都挂在他自家产业名下,没有不知去向,而是全都流入了秦家在浙江的几间茶行。
外加应天府里有“同仇敌忾”的徐同可以利用,秦家很快度过了此次难关,但也大伤元气,补缴往年藏匿的茶税不说,还被罚白银万两,以儆效尤。
至于秦家二叔,他和秦家茶庄没有任何往来,秦家匿税也不必牛刀割鸡,通过杭州知府的手段。外加案子是在应天府办的,因此秦培仪根本没受到多少冲击,只是避了一阵风头,又和都察院的人说了半个月套话,就叫他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都察院的人见案情告一段落,就此北上交差。
曾亭光身为吏部侍郎,和都察院的副都御史交情甚笃,那副都御史今日就在审阅秦家茶税案的案宗,也因此听到一些从南边带过来的小道消息,事关冯俊成,因此今日偶遇曾亭光,便说给了他听。
说的就是冯俊成和女骗子的艳.闻,二人育有一女,甚至上了冯家族谱。据听说南边的衙门不知为何正四处缉拿这骗子归案。
曾亭光一听霎时焦急万分,他白日里鲜少来在衙门,此时专门为了冯俊成的事来在吏部衙门口,坐在马车内,派人进去传冯俊成出来说话。
冯俊成还不知道都察院的人已经回来,日子一晃也已来到深秋,近日天寒,他身披大氅坐进车内,就见曾亭光面色阴沉,好似结了层霜。
“曾侍郎。”冯俊成拱拱手,微笑笑,“您都到门口了不进去,怎么反而将我给叫出来了。”
曾侍郎半点不打算与他寒暄,冷脸问:“时谦,你如实和我说,你那四岁女儿的母亲,早前在金陵一带是做什么为生的?”
冯俊成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惊骇,随即便幻化为难以言说的平静,他笑了笑,“您为何突然这么问?”
“都察院的人说应天府衙门正在南边搜查她下落,要缉拿她归案!定然是有诉主递了状书告她,可眼下她下落不明,又传她和你有关系,只怕案子要移交北京城,查到你的身上!”
曾亭光此前并未在冯俊成家中见到青娥,可见他此刻惊愕又强作镇定的神情,也不难猜测那犯妇李氏就藏身在他家中。
“她是不是就在你的家里?”
“是。”
简短应答一个字,却叫曾亭光目光震动,不是因为惊讶,而是为他的理直气壮感到气愤。
“是?你还是!你这是窝藏人犯!”
大约是早就料到有这一日,冯俊成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是道:“李青娥是我女儿的母亲,是我的未婚妻子,她在我家中理所应当,何谓窝藏?”
他顿了顿,“多谢曾侍郎今日私下将此事提前告知,之后要是都察院和衙门调查起我,您大可以如实作答,不必有任何负担。”
曾亭光大为震惊,活到他这岁数,在朝中自立已不是件难事,转而好为人师,培养起下个可造之材,眼前这个青年凝聚了他五年心血和期望,听他这“不知感恩”的说辞,一时气血奔涌,摇手将他赶下车去,“走,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