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纵是殉情,也要抱着蛮蛮尸骨,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他好笑地望着她湿漉漉的明眸,柔声道。
蛮蛮吸了吸鼻头,轻轻地点头。
“那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陆象行示意洗耳恭听。
蛮蛮在他双膝上坐直身子,一双藕节般的臂膀搂向他的颈后。
“你可愿,跟我去尾云国,做我一辈子的王夫?”
积雪未融,夕阳的光,晕在薄薄的一层窗纸上。
恬静而淡然的丹橘色,笼络着窗前疏影横斜、含苞待绽的绿梅。
像是雪里已悄然来报信的一抹春色。
“荣幸之至。”
蛮蛮感受到那搂着自己纤腰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她惊怔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如此顺利,猝不及防地撞入男子从容带笑、些许宠溺的眼眸。
第69章 终章
时辰耽搁不得, 蛮蛮带陆象行出候馆,继续南下。
必须在一旬之内抵达尾云边境,否则夜长梦多。
她亲亲热热地挽着陆象行的臂膀,脚步轻快地走在前边, 陆象行则缀在身后。
看着她像山中精灵似的背影, 陆象行嘴角上扬。
“小舅舅。”
忽有一人在旁,出声, 惊动了他的思绪。
瞥眼过去, 少年人谦谦如玉,叉手而立, 对他行礼。
陆象行眉眼漫延出柔和:“是去疾啊。”
凌去疾大抵自己也没曾想到,舅舅还惦记自己, 心念悸动,一口热血涌上了胸口。
蛮蛮笑盈盈道:“是啊,去疾送我们出长安。”
听到她口中亲近热络的“去疾”, 陆象行的唇角抖动了几下, 未置一词, 淡淡地转去牵缰。
蛮蛮还不知道他生了醋意,忙追着过去, 要和他同辔:“夫君,我还没坐过你的赤霄宝马呢,你载我一程好不好?”
陆象行自是说好,便伸出手掌,让她踩在掌心,送她上马。
蛮蛮蹬上了马鞍, 稳稳地坐好。
赤霄马通人性,虽被蛮蛮粗鲁地跨上鞍鞯, 还踹了一脚马腹,也只是原地杵了两下蹄子。
主人扶着他的鬃毛安抚了一下,便不再有任何怨气了。
陆象行随之握辔上马,怀中护着蛮蛮,驱马前行。
这一路上,蛮蛮虽坐在陆象行的马背上,可她嘴里与之絮叨谈笑的却全是凌去疾。
一会儿“去疾”地叫着,一会儿问他在长安,可有中意之人。
凌去疾也不藏着隐疾,将右脚鞋履亮出来,无奈道:“小舅母,去疾是个跛行之人,那家的小娘子,能看得上我?”
蛮蛮叹道:“去疾,你也不用难过,你看你的小舅舅,以前也一根筋,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不是也有我看上他了嘛。”
陆象行留心前路,扣着马缰,唯恐她颠着碰着。
她倒是好,一句也不带理会他的。
陆象行强迫自己闭目塞听,假装听不见她二人的谈话。
可那些话,却无论如何屏蔽不了,直往耳膜里钻。
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蛮蛮与凌去疾聊着,忽然感到后颈喷薄上一股湿热的气息,她回眸,担忧他是咒蛊发作,小手扣住了陆象行的腕骨。
“夫君,你难受么?”
她这样问,谁敢说难受,让小辈看了笑话。
陆象行大度地微笑,摇头。
心里酸得快要踢翻了醋缸子,嘴头上却是一句:“无妨。”
蛮蛮“哦”一声,听他说无妨,便继续与凌去疾说话了。
陆象行怄得要吐血,恨不得把方才那两个字嚼碎咽回肚里。
他若趁势装病该有多好!
偏就蠢出生天地说了一句“无妨”。
他有妨!
迟则明日,短则今日,他怕是要溺死在醋缸里了。
偏偏凌去疾送他们的这段路,还有七八日好走。
若是日日都目睹他们在马背上有来有回地搭话,妙趣横生地捧逗,陆象行光是想,便都觉得难熬。
小公主还在她的身前,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色。
在凌去疾这个小辈的面前,陆象行又不能表露出分毫的妒意。
只有一路暗忍,后槽牙都咬碎。
可外边任谁来瞧,都觉着陆大将军仪表堂堂、温和自若、不动风声。
过了一程又一程,沿途彤云密布,朔风卷雪。
人间草木俱作蜿蜒的飞白书,一笔一笔,没入远雾朦胧的深处。
其实凌去疾早已察觉到舅父的不对劲,大抵是因为他与小舅母一见如故,因想着路程短暂,分别以后相见无期,便在路上多说了一些话,舅舅吃味了。
他们一个愿意为了对方甘冒杀头之险伏罪认诛,一个又不惜代价前来长安挺身相救,这般情意,还能容得下谁呢?
更别说凌去疾根本毫无插足其间的意思了。
到抚州候馆,雪势太重,前路已经难行,一行人便只好暂时先落脚。
傍晚,蛮蛮把晚膳送到陆象行房中之际,他悄无声息,似是睡着了。
连日里来,他奔波于路途,也许久没有睡过安生觉了,蛮蛮没有打搅他,将餐食放下后,蹑手蹑脚地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