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像要塌了。
萧沉韫趔趔趄趄地推开房门,里面全是刺鼻的血腥,还有极浓的药味,那帷幔层层叠叠的床前,摆着一盆盆惊心怵目的血水,床榻上那抹娇瘦到令他心疼的姑娘,白衣被染得血红,双腿之间大淌大淌的鲜血……
一片片的鲜血,红的让他害怕。
他怕,他恐惧,比让他自己去死,还要恐惧千倍。
稳婆在后面不停地喊道:“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啊!您是男子之身,天下顶顶至尊之人,进去不吉利啊!影响您的运势啊!”
萧沉韫紧紧握住苏南枝纤弱无力的手,他双手沾满了苏南枝的鲜血,黏腻、湿热。
“南枝……本王回来了……”萧沉韫哽了声息,“你那日坐进马车时,为何不告诉我……”
可床榻之人,陷入昏厥,无法给他只言片语的回应。
“南枝,你睁开眼,看看本王,不要睡了。”
“本王在这里……”
“我回来了……”
“是我对你照顾不周,你有什么怨气,要打我骂我,都要先睁开眼睛啊,你躺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说……本王害怕……”
那一刻钟,对于萧沉韫而言,是人生最漫长的时刻。
像人生陷阱了无尽的黑暗,四周全是冰冷,像被泡进了冬夜的湖底,几近窒息。
一刻钟后,许是感知到了什么,苏南枝眸子虚弱地觑开了一条缝隙,透过这一抹缝隙,她看见了难过极了的萧沉韫。
他好难过。
苏南枝第一次见他这么难过。
苏南枝颤颤巍巍抬手,动了动指尖,想要替他擦去俊脸上的泪痕,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
她音量小的几乎听不见,气若游丝地开口,“如果……我不在了……”
萧沉韫俯身,将耳朵贴在她苍白如纸的唇边,感受着她的唇瓣无力虚弱地扇合,她说:
“你……就……忘了……我……”
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忘了我。
萧沉韫从未像现在这么无助,他攥紧苏南枝的手,颤抖着嗓子,一字一句安慰:“不、不会的,你不要……不要胡说。”
产婆仍在拼尽全力地忙碌着。
院子外,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这次的马蹄声,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伴随着马蹄声停下,还有一阵轻快又熟悉的喊声:“怎么大家都没睡呢?全都在等我?这阵仗,我谢谢诸位啊!”
是为了拜子桑怀玉为师,执拗地去沙漠寻雪、河底捞珊瑚、雪山摘仙人掌的洛云崖,洛神医回来了。
很快,缺根筋的洛云崖便发现了气氛不对劲,太过凝重了,而且空气中还有血腥气,无需旁人解释,他便迅速了反应过来,从怀中拿出一株巴掌大小、赤红色带刺的花,跪在地上,递给子桑怀玉: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不负您所望,取来了沙漠雪地里的旱雪之莲,也算是沙漠寻雪成功了,只不过眼下王妃难产,急需此物,还请师傅见谅,旱雪之莲不能给您。”
“不能给我,你给谁?你会用此物吗?”子桑怀玉从他手中夺过旱雪之莲,从袖中抽出短刀,动作熟练地剔除根刺,捣入药罐,佐以其他药物一同煎熬,一边着急地制成药汁,一边道,“旱雪之莲,二十年难得一株,世间知道此物之人不超过五个,你我也算有缘。”
子桑怀玉将制好的药汁装入碗,迅速递给春盛,总算松了口气:
“端进去给王妃喝下。至于其他,只能看王妃造化了。生死有命,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灭国,破西戎,杀云亲王
萧沉韫端着那碗药,喂苏南枝服下,稳婆直言不讳道:“王爷,请恕民妇斗胆,您在这里反而会让王妃分心……”
萧沉韫看向脸色苍白憔悴的苏南枝,为她擦干汗水,不得已退出了卧房,和苏南澈等人一起站在门外等候。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好像被切割成了无数个碎片,一点一点地流逝。
喝完旱雪之莲后的苏南枝,勉强睁开了双眼,终于有了些力气。
“王妃坚持住,跟着民妇的口令一起用力,我们一定可以的。”五个稳婆围绕在苏南枝床前,攥紧拳头,给苏南枝鼓劲。
最有接生经验的稳婆,吩咐的很是细心,苏南枝按照她的吩咐,跟着使力——
真是难熬啊。
有那么一刻,苏南枝都要怀疑自己撑不下去时——
一道嘹亮的婴儿哭声,响彻焦虑的总督府——
恰逢此时,黎明来临,耀眼的一簇天光刺破黑暗。
苏南枝也终于虚脱无力地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太累了……
……
等到她醒来时,一抹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浅浅的柔金色光影落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她下意识颤颤巍巍抬手,却被另外一双大掌紧紧握住。
趴在床头的萧沉韫坐直身子,沙哑着嗓音问道:“醒了?终于醒了。”
“我……睡了几日?”苏南枝有些虚弱。
“足足两日。”萧沉韫下巴长了不少杂乱胡茬,沧桑极了。
苏南枝轻轻摩挲他的胡茬,有人扎人,她抚着他的俊脸,弯了弯唇:“沉韫……你憔悴了……”
萧沉韫握住她的手腕,将侧脸贴在她掌心里,眼眶微红,摇摇头:“只要你没事,本王就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