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军阵大乱，军士们发出绝望的呼喊，希利垔强忍满腔泪水，嘶声高喝：“整队！冲锋！为可汗报仇……”
“援兵来了！”
几声苍劲的号角，响彻了整个天空。
城南鸣沙山，黄沙滚滚冲天，击破烽烟雾霭，是有大队人马正在驰来。城北忘归山上，猎猎旗帜飘扬，转瞬间清晰可见，高亢的号角声、鼓声与云龙门遥相呼应。
“梁国的旗号！”
“乌孙人！”
“张将军的援兵！”
“吐谷浑国主御驾亲征！”
……
莲生笑了。泪水冲破脸上厚厚血污，如泉水般奔涌而下，那笑容却是无比的灿烂，无比的欢畅。眼前猎猎旗帜，漫漫烽烟，云蒸霞蔚的天空，身边一张张欢欣鼓舞的笑脸，就在这一瞬间，蓦然化成一片漆黑。
“莲生，我们赢了……莲生，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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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晴的敦煌城，光影飘摇，水光氤氲，血腥与烽烟都被荡涤一空，连空气都变得透明。
韶王府的后园，围满了衣冠隆重的访客，卧房外的檐廊下挤得层层叠叠，却是鸦雀无声。
“还要等多久啊……”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是在卧房外厢等候的阿宝按捺不住，和身边的阿珠倾吐起来：“我想进去了，给婶婶送上我做的寿礼……”
小手中抓的，是一张小小的洒金花笺，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幅图画，要很仔细地辨认，才能认出是勇士挥槊屠龙的场面。王妃孟氏低头看了一眼，爱惜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叔叔婶婶了，要叫陛下和皇后殿下。……皇后殿下病了，正在诊治，乖，不要吵到她。”
重重帷帘内，寂静的卧房内室里，莲生仰卧榻上，身上覆着锦衾，辛不离俯身榻边，正在全神贯注地在莲生足心施针。莲生枕边，坐着刚刚退朝归来的李重耳，朝服还未换，只握着她的小手，紧张凝视她的面容。
“还是没有反应。没有。”
仍是那个明媚娇艳的少女，他心爱的妻。此时面色灰白，两颊凹陷，娇嫩的两只赤足上，都已经扎满一簇簇的银针，却依旧是眼眸紧闭，长睫一动不动。
李重耳不知道要怎样原谅自己，漫长的时日里，他没有发现莲生怀孕。直到那日大战决胜，莲生昏倒在他怀里，辛不离才告诉他，莲生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子。
“什么？别欺我不懂医术。小孩子也知道，孕妇会大肚子，你瞧她哪里……”
“她是神女，不显怀。”
“……你，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辛不离静静跪倒：“恕臣欺君之罪。”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大战当前，我将最重的担子交给她！九天！只以男身鏖战，靠你开的药物维持！我是她最亲的人，是孩子的父亲，一切煎熬，理应叫我分担！我……”
李重耳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怎能不知道莲生对他隐瞒这一切的原因？脑筋稍微一清，瞬间便已经明白。大战当前，他身为一国之君，家国重担都在他一人肩上，他心爱的妻子，知晓他的压力他的志向，不愿成为他的牵挂他的累赘，竭尽自己全力，帮他分担磨难。
“你能救她，对吧？救她醒来，救她顺利生下孩子，救她弥补精魂！”
“陛下，你知道，我……不能。奇花已死，再没有法子能弥补她的精魂。这场战事，对她体力损耗太大，身体似乎已经开始失去感觉……”
辛不离语声哽咽，已经不能成言。……
日光流转，光影移动，暮霭已经渐渐笼罩室中。今天已经是四月初八，莲生诞生之日，室外拥满了前来贺寿的人群，一个个焦急等待，而榻上的莲生始终没有醒来。她已经这样昏迷多日，李重耳日日千呼万唤，然而那昔日最温暖最柔软的小脸，始终冰凉，僵硬，看不到丝毫生机。
“今天再不醒来，情形十分不妙了……”素来沉稳的辛不离，终于也是一头汗水：“生辰一过，体识溃散，胎儿已经足月，却无法分娩，这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第206章 小小心跳
◎一缕缕白雾自莲生周身发散，升腾空中。◎
李重耳感受到了体识丧失的苦痛，全身僵硬，冰凉，冷汗迭出，一阵阵的剧颤无法控制。勉力镇定精神，颤抖的口唇，亲吻莲生面颊：
“醒来，莲生，别吓我。你答应我的，还要陪我半年，我们还有好多事儿都没来得及做……你看，今天好多人来看你，你不能不理他们……你那神童哥也在这儿，你说好了，要亲手送他礼物啊。”
辛不离抬起头，茫然望向李重耳。
李重耳踉跄起身，在墙边柜子里找到一个锦盒，拉开纽扣，掏出里面的物件，塞在莲生手中。莲生手指无力，物件几番掉落，李重耳张开手掌，裹住她的整只小手，将那物件握紧。
“来，他在这儿，你说，他二十岁生辰快到了，会行弱冠之礼，你特地精选阴山水晶，找人打造了这件礼物给他，希望能捱到他生辰那天，亲手为他戴上……来，他在这儿。你醒来，莲生，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