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面色阴沉，默默等李怡骑着马来到自己面前，也不与他交谈，直接扬鞭策马，驰向五十里外的桦树林。
护驾的黠戛斯精兵紧随其后，大队人马裹挟着李怡前进，怀着敌意鼓噪不休。
偏生李怡的坐骑脾气暴躁，被四周的喧嚣扰烦了，竟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将一群快马甩在身后。
李怡骑在马上，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家伙”，心想注吾合素还真实诚，说要给他挑匹好马，就当真寻了一匹顶尖的良驹给他。
可汗和李怡快马加鞭，一前一后进入桦树林，护驾的精兵在林外巡视戒备，确保无人干扰这场狩猎竞赛。
日头东升西落，转眼便到了午后。
部落营地里，所有人都在等待可汗归来，没人怀疑这场狩猎的胜负，因此大家看着晁灵云的眼神都变得极为暧昧，笃定她今晚就会成为可汗的女人。
晁灵云犹如芒刺在背，双手合十，不断祈祷。
注吾合素嘲笑她：“别念佛了，就算你夫君已经舍身做了和尚，这次佛陀也帮不了他。你说他和可汗比什么不好，比狩猎，我们可汗就没输过。”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他刚说完，地平线上就出现了一队人马。可汗一马当先，冲入部落，紧跟其后的精兵每个人马上都驮着猎物。
士兵们在一片欢呼声里卸下猎物，堆放在空地上，晁灵云看着不少箭上都串着两只猎物，心里暗暗叫糟。
这场比赛的规则是一人一袋箭，射完为止。李怡就算箭无虚发，都很难有胜算了。
她舔舔发干的嘴唇，偷瞄了可汗一眼，发现可汗黝黑的眼珠正紧紧盯着自己，不由一阵心慌意乱，转身躲开他的视线。
此刻在众人眼中，胜负已无悬念，只等那不自量力的比丘归来，当众定下输赢即可。
不料李怡却迟迟未归，众人翘首苦等，直到黄昏时分，才看到李怡在一队精兵的陪同下，披着晚霞满载而归。
黠戛斯人嗜好狩猎，就算知道了输赢，也会好奇李怡猎获了什么，因此空地四周依旧人头攒动，等着看热闹。
帮李怡搬运猎物的人马先到，先是卸下了二十多只野雉，每一只都是五彩斑斓、翎羽修长的雄雉，在落日余晖下一字排开，闪得人眼花缭乱。
雄雉羽毛是黠戛斯妇人头冠上不可或缺的装饰，这批雄雉皆是双眼中箭，羽毛尤为光洁完整，因此第一时间便吸引了所有女人的目光。
紧跟着第二批猎物被卸下，这回是七只紫貂，也是眼部中箭，油光水滑的褐色皮毛上泛着一层紫光，若做成帽子和衣领，又轻暖又体面。
接着是灰鼠、狐狸，不用说都是整皮。女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叹，眼睛在这些蓬松的皮毛上来回打转，脑子里便已冒出全家老小过冬的裘袄。
这时李怡也来到空地前，从自己的马上解下装干粮的桦皮斗，递给目瞪口呆的晁灵云。
丝丝缕缕的香甜味悄然浮动，众人盯着桦皮斗，眼里满是期待。晁灵云回过神，连忙打开桦皮斗，只见里面盛着一大块琥珀般亮晶晶的蜂巢。
晁灵云顿时惊喜地望着李怡，眉开眼笑。
李怡也望着她笑，从怀里拎出一只绿瞳圆睁、瑟瑟发抖的兔狲幼崽，托在手掌里向她献宝。
晁灵云立刻放下桦皮斗，接过那团毛茸茸的小可怜，抱在怀里爱抚。
在场的女人们全都盯着晁灵云，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可都羡慕死了。
帮李怡运猎物的精兵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此时脸上都挂着微妙的苦笑，不敢去看可汗的表情。
注吾合素看了李怡的猎物，再看看另一边堆积如山的黄羊、鹿、獐子，不禁啧啧感叹：“奇技淫巧、奇技淫巧！大唐男人就是狡猾，今晚整个部落的男人都不好过咯……”
可汗在不远处听到他的话，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觉得我输了？”
“卑职不敢，卑职糊涂！”注吾合素连忙向可汗请罪，生怕自己再被官降一级。
可汗懒得理他，缓缓走到李怡面前，与他对视：“我输了。”
李怡微微欠身，客气了一句：“承让。”
“我没想让你，”可汗板着脸，认真道，“打猎的时候，我只想着如何赢你，而你想的是她。我就输在这里。”
李怡失笑，也真心承认：“若单论猎术，贫僧是赢不了可汗的。”
可汗抿了抿唇，终究意难平：“说是比狩猎，说到底是比心意，你一开始就给我设了圈套。”
可也正是这个圈套才让他明白，自己对晁灵云有占有欲、有胜负心，却没有学会表达爱意，从未真正试图用细心和体贴去打动她。在男欢女爱这件事上，他是一片空白，比不过眼前这个比丘，今后恐怕也很难追上，所以他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
“贫僧的确是耍了一点小聪明。可汗心胸宽广，不与贫僧计较，贫僧是真心实意地钦佩可汗。”李怡说得极谦虚，只在心里添了一句，可汗你还是太年轻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虚伪！可汗斜眼看着李怡，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可汗一走，晁灵云立刻欢天喜地扑进李怡怀里，娇嗔道：“你心里早就打算好了，才和可汗比狩猎的，对不对？哼，竟敢瞒着我，害我白白担心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