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清幽,焚了沉水香,南海夜明珠缀起的帘子随风摇曳。
风竹郎君吩咐婢女,搬出一张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依次排开鎏金银茶罐、鎏金银茶笼、鎏金银茶碾、鎏金银茶罗、鎏金银龟盒、鎏金银盐台、琉璃茶盏。
接着,只见风竹郎君稍微拢起袖子,左手执着火夹,从鎏金银茶罐夹出一只蒸青团茶饼,搁置在风炉上烘烤,右手打起一柄纳纱《风竹图》留青竹柄团扇扇火。
美人持扇,眉清目秀,颇有遗风。
尔后,风竹郎君瞟了一眼神情仍然淡漠的贺清笳,轻轻一笑,将烘烤过后的茶饼,用木槌敲成碎块,放置在鎏金银茶笼。然后,拾起鎏金银茶碾,将敲碎了的茶饼碾成粉末,再用鎏金银茶罗筛成细粉,小心翼翼地倒入鎏金银龟盒里。
“贺娘子,少盐吗?”风竹郎君问道。
贺清笳听后,轻微点头。
接下来,是最考验茶技的煮茶。
第一沸,烧开清水,加入少许雪盐,水珠如鱼目蟹眼;第二沸,盐水再度烧开,水泡如涌泉连珠;第三沸,先是舀出一瓢水备用,尔后握着竹夹,在茶锅中心搅动,形成旋涡,再顺着旋涡,舀一勺茶粉倒下去,水汽如腾波鼓浪。
贺清笳跪坐在草席上,细细品尝,神色恍惚。
这茶水的味道,似曾相识,像极了燕哀帝的手艺。
幸好,绿筠没有喝过燕哀帝的煎茶,执起琉璃茶盏,小口饮着,自然是不大习惯地蹙起眉头。
“阿姐,煎茶如何?”风竹郎君忽然轻声道。
“风竹郎君,姐姐不要乱喊。”绿筠恼道。
“阿筠,无碍的,称呼而已。”贺清笳语气淡然。
“阿姐,你喜欢书法吗?”风竹郎君继续道。
语罢,风竹郎君领着贺清笳、绿筠前往书室。
书室布局雅致,窗外藤萝满墙,石阶上芸香草青翠,花几上摆放了一盆建兰,旁边是洗砚池,养几条锦鲤。中间是长桌,安放了古砚、铜水注、笔格、斑竹笔筒、笔洗、糊斗、水中丞、铜镇纸,左侧是书架,右侧是木床,再无多余的装饰。
“娘子,我怎么感觉,风竹郎君在努力向您证明,他就是赫连皇室。”绿筠附在贺清笳的耳畔悄声道。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连绿筠都看出来这点了。
风竹郎君写的是《秾芳依翠萼诗帖》,燕哀帝生前经常书写,笔法犀利、铁画银钩、飘逸劲特。
绿筠不懂书法,捧着《秾芳依翠萼诗帖》,只觉得非常熟悉。
贺清笳常常模仿燕哀帝的笔法,一眼就瞧出来了神似度。
可惜,只是神似。燕哀帝的笔迹有一股贺清笳不大欣赏的脂粉味,有些柔媚轻浮,而风竹郎君的字迹更加完美。
之前,贺清笳阅读古籍,古籍上说,从一个人的笔迹,可以挖掘他的过去,贺清笳觉得夸张些许。如今看来,颇有几分道理,贺清笳对着《秾芳依翠萼诗帖》,陷入深思。
“阿姐,你既然画了《风竹图》,我想送一幅画给你。”风竹郎君笑道,眸光温润。
贺清笳被打断思绪,揉了揉额头,发出无奈叹息。
绿筠察觉出来,忧心忡忡,忍不住拉着贺清笳,小声问道:“娘子,这位风竹郎君不会真的是赫连皇室吧?他知晓您的身份,会不会对您不利?”
同父异母的兄妹相杀,说书里头有,现实生活中也常见。
“阿筠,你想太多了。”贺清笳浅笑道,轻拍绿筠的肩膀。
绿筠发觉,贺清笳的笑意格外冰冷,隔绝了烟火气息。绿筠摸了摸发髻,有点闹不明白,贺清笳的想法。
画室挨着书室,诗书画本是一体。
绿筠猜测,还有诗室,风竹郎君懒得吟诗作对罢了。
画室里,风竹郎君绘画,贺清笳坐在禅椅上闭目养神,绿筠捧着茶盏四处打量,形成一种奇怪的静谧氛围。
一个时辰后,风竹郎君画了《芙蓉锦鸡图》。
两只芙蓉花娴静半开,一只锦鸡蓦然飞上芙蓉花枝头,压弯了枝头,打破了宁静,锦鸡浑然不知,踩着颤动的枝头,回首翘望那翩翩起舞的蝴蝶。
秋劲拒霜盛,峨冠锦羽鸡,已知全五德,安逸胜凫鷖。
风竹郎君在右上角题诗,正是燕哀帝所创作。
这《芙蓉锦鸡图》,也是燕哀帝的得意之作。
第155章 清竹
“你叫什么名字?”贺清笳沉思片刻,轻声问道。
“阿姐,我叫赫连清竹。”风竹郎君轻笑道。
赫连清笳、赫连清竹,这名字取得相似,绿筠不得不承认,风竹郎君真的是她家娘子同父异母的弟弟。
“清竹,谁告诉你,我是赫连清笳的。”贺清笳淡淡地道。
其实,她并不想知道那个谁,只是随口问问。
“阿姐,如果我说,我在长安偶然瞥见你一眼,就认定你是我的阿姐,你是不是不信?”风竹郎君轻声道,目光温软。
“人有相似。”贺清笳语气淡然。
不错,若是仔细打量,贺清笳与风竹郎君长得有三分相似。不过,贺清笳冷淡雅致,气度清华,看起来就和风竹郎君相差甚远。
“阿姐,是乌雅姑姑认出了你。”风竹郎君浅笑道。
“风竹郎君,我家娘子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绿筠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