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殿下,你是不是做了自认为对不起我的事情?”贺清笳趁着休息的空当,品尝一下楼外楼新鲜出炉的糖蟹,即加蜜糖的螃蟹,是长安近来十分流行的吃法,语气格外平淡,平淡到李纯简不会心虚。
“清笳,没有呀。”李纯简轻轻摇头,眼神极其无辜。
“罢了,你不可能对不起我。”贺清笳喃喃道。
因为不在乎,无所谓对不起,李纯简立刻想到这点,心里头酸楚极了。这片昆仑山晶莹雪,怎么千年不融化一小块呢。
“清笳,假如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如何对待我?”李纯简蹭到贺清笳的身旁,委屈巴巴地道,桃花眼儿水雾朦胧。
贺清笳很想回复一句,没有假如二字。
可是,她停顿片刻,到底咽下去。
“大概会成全康王殿下。”贺清笳淡淡地道。
贺清笳知晓,李纯简为什么会对不起她,只有那么一个缘由,她当然要选择成全。
“清笳,我不要你的成全,我只要你!”李纯简连忙紧紧地拥抱贺清笳,唯恐下一刻就失去贺清笳。
或许,他对于贺清笳来说,只是一个美丽的过客。
然而,贺清笳对于他来说,应当是很重要的同伴。
这时,来了客人,李纯简只能松手。他看着贺清笳忙活一阵子,被篮羽告知了急事,不得不匆忙离开。
半炷香后,绿筠回来,面色沉重。
贺清笳见状,接待了最后一个客人,就暂时关闭怨歌行,煮了桃夭茶,等待绿筠慢慢倾诉。
“娘子,有人质疑,青冥城流出的书信,不是出自燕哀帝之手。具体是谁,有待查证。”绿筠抿了一口温热的桃夭茶,低声道。
“怎么质疑的?”贺清笳问道。
“过于完美。”绿筠蹙起眉头。
燕哀帝的字迹,表面上看起来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一笔一画颇有飘逸风骨,实则透着柔媚轻浮的本质。
若不是长期揣摩燕哀帝的字迹,恐怕不得其要领。
另外,燕哀帝的文风,偏向婉约瑰丽,一字一句极其讲究,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才成定局。一般人想要模仿燕哀帝的文风,首先要保证自己才思泉涌。
最完美的便是书信本身所用的纸张,正是桑皮纸。
青青桑皮纸,残留素心兰香,是燕哀后所独创。
绿筠将这三点讲出来,便巴巴地望着贺清笳。
“死于金陵战役的安泰公主,留给后人的真相,这个解释,是不是足够完美。”贺清笳思量片刻,冷声道。
“娘子,这么说,会被人认为不孝的。”绿筠露出为难之色。
“阿筠,那就先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捣乱。”贺清笳抚了抚额头,轻叹道。
此刻,贺清笳已经肯定幕后黑手了,只是给绿筠找点事情做,省得绿筠胡思乱想,反而猜测出什么。
当然,贺清笳相信,夏太宗都猜不出来,绿筠应当没这个本事。
果然,三天以后,绿筠跑进跑出,李纯简倒是消失了。
“娘子,我知道是谁了。”绿筠附在贺清笳耳畔,悄声道。
尔后,绿筠不大放心地拉着贺清笳去了后院,颇为神神秘秘地清了嗓音:“娘子,这是一条长线,寻常人大约是察觉不出来的。质疑者来自洛阳,曾经负责过金谷园的扫洒,乍然听上去,以为是风竹郎君埋的伏笔。风竹郎君若是有这个能耐,那就不会白白惨死了。质疑者有个表妹,在白鹿书院读书,这样听着,又与金城公主的驸马杨院长扯上关系,毕竟表妹有这个能耐研究燕哀帝的笔迹、文风、纸张。但是,杨院长这么偷偷摸摸地做,能有什么好处,无非是讨好金城公主,而金城公主要孝敬夏太宗,推理起来似乎很圆满。”
“阿筠,要不先喝一口热茶。”贺清笳摇头失笑。
“娘子,别打断我,好不容易串接起来的思绪。”绿筠双手叉腰,撇了撇嘴,尔后继续道:“质疑者的表妹的未婚夫的兄长,在芙蓉园做幕僚,因为眼睛不好使,很少受重用。不过,既然做得了幕僚,就不会吃白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本事。娘子,我非常确定,幕后黑手正是太子,太子野心膨胀,想要夏太宗退下来当太上皇。”
“就不能是离间太子和夏太宗的父子情,在夏太宗内心种下怀疑的种子,对外说不得么。”贺清笳调笑道。
“娘子,您又考验我,对吧?这是风竹郎君和南燕遗臣的目的,要让大夏没有合格的继承者。况且,瑞王这个野心勃勃的亲王都没出手,就更无可能性。”绿筠见贺清笳的姿态轻松下来,也跟着打趣道。
康王李纯简的野心更大,这是他的手笔。
贺清笳思考了一会儿,懒得告诉绿筠。
第178章 隐士
长安的秋天,开始干燥,逐渐借来冬季的寒冷。
大夏、大燕与吐蕃之间的恩怨纠葛,虽然淡化下去,但是对于活人的影响最大,即夏太宗。这世上,总有人喜爱背地里说是非,无论男女,更何况是夏太宗的是非,说起来就会生出一种类似于高高在上的使命感。
康王李纯简原本因为放出一条质疑者的长线而阴险地离间太子李纯笷与夏太宗的君臣父子情,一直躲着贺清笳,就怕贺清笳不生气不恼怒不当他一回事。
可是,李纯简憋了几日,找到恰当的理由就直奔怨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