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去的时候,谢云已经中刀了。”
“他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是手机没电……”
周遇努力回忆着当年的情形。
案发后没多久,父亲就从目击者变成了嫌疑人,突然的打击和巨大的信息差让十八岁的她不知所措。
她见不到在看守所的父亲,只好凭借母亲的反应和律师的只言片语胡思乱想。
直到,二十八岁的她回来。
她不再因这件事手足无措,不再除了哭、跟造谣的邻居争吵、闭门不出之外无能为力。
她不会为了反复失败的循环而崩溃,相反,甚至可以利用前几次的失败经历,弥补信息差。
“当时我爸看见谢云出事,手机又没电,你家里也没有固定电话,那他第一反应,一定是出门求救邻居!”
“宋爱霞!”谢臻脱口而出那个名字,“当时的情况会不会是这样?你爸想借电话叫救护车,却被宋爱霞误以为他在跟谢云争吵?”
对两人而言,当年案件的很多信息都是未知的。
比如目击证人是谁、证词究竟是怎样的,但结合循环的经历,总能推测个大概——
6月19号下午3点左右,宋爱霞修闭路电视时跟维修工发生口角。
等到周家富撞见谢云出事,心里又急又害怕,他大力拍门求救时,偏偏遇上心情不好的宋爱霞,她可能根本就没开门、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反而误会周家富因为讨工资的事,正冲着谢家大吼大叫发脾气。
可谢志强当时不在家,只有独自一人的谢云,在家里遇害。
所以事后,在宋爱霞的理解里,她听到的动静或许变成了这样:周家富因为讨薪失败,一时冲动,把火气撒在了谢云身上。
更何况,她本就对周家富有偏见。
父亲拼命砸门,手掌充血,眼前那道门却始终紧闭着,他只好往下跑,每跑一层楼,徒劳地继续求救,可那会儿是周六下午五点多,楼里大部分人都不在家。
等他终于拨出那通求救电话,已经来不及了。
谢云死在了19号这天下午,而他的生命,也从那一刻开启了倒计时……
周遇想象着那个画面,手攥得更紧了,小指指甲深陷掌心,刺痛感清晰。
“可是……”周遇终止想象中的画面,强迫自己回到现实,“如果我爸真的是五点以后才到你家,为什么当初会有人说,看见他四点多出现在你家附近呢?”
他当时明明应该在商场买手机啊,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这一切的关键点,都在于——
“十年前,你爸跟你提起过这支手机吗?”
“没有。”周遇答得干脆。
“你确定?他没说过,你也从来没见过这支手机?”
谢臻的声音很轻,却像鼓槌一般,重重落在周遇心头。
“我……不记得了。”
那段时间就像噩梦,再去回想,只觉得一切都是恍惚的,周遇能肯定的是,原生世界里6月19号当天,父亲没提过。
在那之后呢,搬家的时候呢,见过这支手机吗?
是真的没见过,还是压根没留意?
如果当时的自己再仔细一点,是不是就能帮到父亲了?如果当时,不是那么慌乱的话,是不是就能……
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会遗漏掉?
“周遇,都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顿了顿,谢臻对她说,“早点休息,明天见。”
别困在过去,重要的是现在。
周遇下意识抬头,夜深了,万籁俱寂,圆月悬在深黑夜幕中,莫名有种能让人静下心的力量。
她看得出神,想着谢臻描绘的普通却令人悸动的两个字——明天。
如果今天能顺利过去,如果我们不会被困在这一天的话……
那么,明天见。
清晨,蝉鸣声声,夹杂着忽高忽低的鸟叫声,聒噪却富有生命力,是独属于夏天的风景。
睁开眼,周遇心慌了一瞬,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弹起,扭头去看书桌上的日历——
临睡前在19号做的记号赫然在目,意味着她没有被困在这一天!
谢云没有死,而她的人生,时隔十年,再一次走入2010年6月20号。
狂跳的心脏逐渐归于平静。
周遇换好一身白T恤加牛仔裤,推开房门。
骨头汤的浓香味从厨房飘来,方玫围着藏青蓝的围裙,忙碌的身影穿梭于并不宽敞的空间里。
走到厨房门口,周遇忽然腿发软,走不动了。
2010年这会儿,母亲刚刚四十岁,穿着白底印花短袖衫的身材偏瘦,背却能挺得直直的。
她一头短发还是黑的,手还没有那么粗糙,手背皮肤依旧光滑,脸上挂着十年后不常见的笑容,正看着周遇,诧异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这还不到七点呢。”
“再睡一会吧,面好了我喊你。”
说着,方玫往锅里下了一把挂面。
腾起的热气恰好为周遇打了掩护,她站在门口,用力揉着发红的眼睛,声音带了微微的鼻音,“外面声音有点吵,睡不着了。”
“妈,你在做什么?我帮你吧。”周遇走到方玫身边,低头去看煤气灶上那口锅。
“昨晚的骨头汤,正好留着今天早上下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