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父亲摔伤还有一段时间,周遇将车站当做暂时歇脚的地方,她必须好好想想,要怎么阻止这件事发生。
她现在迫切需要改变一些事,来证明循环的悲剧可以被改写,自己的行为是有意义的。
4:05分,周遇起身前行。
这段路越走越荒凉,远处高楼林立,眼前是吊塔、脚手架、点缀其间的工人,在光秃秃的工地上,各司其职。
同样是干活,其实也分大工、小工,大工是技术工种,瓦工、电工、管道工等等,小工与之相对,纯粹卖力气。
周家富有木工手艺,但平时也卖力气,总之能赚钱的都干,没那么多讲究。
渐渐走近了,周遇放眼望去——
几个工人正蹲着,低着头像是在绑钢筋,不远处,父亲与工友正弯腰,卸下肩上的钢筋。
“哟,老周,那是不是你闺女啊?”工友眼尖,抬手冲周遇遥遥一指。
周家富随之瞧了眼,赶紧走到旁边,跟个管事模样的人说了两句,大步流星走来。
“这大热天的,怎么跑这儿来了,晒不晒啊?”周家富脱下灰扑扑的手套,伸手把周遇往树荫底下拉。
“爸,刚才跟你说话那个叔叔有点眼熟,我是不是见过啊?”
“是你刘叔叔啊,不认得了?”周家富笑了,又径自点点头,“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你估计都不记得了。”
周遇盯着不远处瘦瘦高高的身影,记忆逐渐清晰。
原来第一次循环里头,那个跟父亲一前一后扛着钢筋的男人……就是刘伟?
迟滞的目光收回来,她直接切入正题,“爸,我过来是问问你,填志愿的事。”
“你也大了,志愿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老爸跟你妈怎么都行。”话是这么说,到底是存了点小心思,盼望着女儿别填一个太远的地方。
“老师说,最好还是跟爸妈商量着来,我也想听听你意见。”
“那行,不着急吧?”周家富说着,自己倒心急起来,朝身后望一眼,“你先去前头那个小卖店等一会儿,老爸完事儿就过去找你。”
说话间,手在裤兜里掏了掏。
周遇打断父亲掏钱的动作,“挺急的,最好现在就能定,我一会儿还得给老师打电话呢,等你下班就晚了。”
填志愿自然是借口,一个还算充分的借口。
总之只要让父亲提前离开工地、避开刘伟,摔伤的事应该就不会重演。
周家富一双手在裤缝上搓了搓,思忖着这事不能马虎,估计得直接请假走了,偏偏今天的活挺多,正犹豫着,刘伟忽然跑过来,“老周,家里有事儿啊?”
“闺女要填志愿了,得商量商量……”
“哟,那你赶紧回吧,孩子的事是大事!”刘伟下巴朝后头扬了扬,“你手头那点活,我一会儿给你打扫了。”
“唉……那我去跟老黄说一声,”他又看向周遇,“老爸一会儿就好。”
很快,只剩下周遇和刘伟独处。
周遇默不作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比父亲大概高半个头,却更瘦些,单薄的身板像是被抻开的面团,带着微弯的弧度。
白色尼龙手套脏兮兮的,手腕那一圈已经脱了线。
“一转眼,你都要上大学了,好快啊,”刘伟笑呵呵搭着话,“哪天有时间到叔叔家吃个饭,你小弟弟也五岁了,再过两年啊也上学了!”
“嗯。”
“大学准备往哪儿考啊?最好别太远,太远你爸妈舍不得你呢。”
“还没想好。”周遇盯着地面,不咸不淡道。
跟五年前那个孩子相似的模样,无非是眉眼长开了些,态度却冷淡多了。
刘伟不是个迟钝的人,咂摸出背后的意思,面上的笑渐渐收了,不再自找没趣,转身回去了。
另一头,周家富跟个管事模样的男人说着什么,男人听得沉了脸,似乎在为周家富请假不快,他便陪着笑脸。
突然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老刘,当心哪!”
急促的惊呼声随之响起。
攀上脚手架的刘伟,还在回想刚刚周遇的模样,分神之际,脚下一滑惊出一身汗,好在及时稳住了。
可惜还没来得及庆幸,脚底下有什么松了,叫他直接踏空。
半空中乍然坠下一个黑影,在场众人都愣了,唯有周家富,他离得近,反应也最快。
眨眼工夫,尘土飞扬,坠落的刘伟,结结实实砸在周家富手臂上。
等周遇反应过来,冲过去,就见两个工友先扶起刘伟,而后是父亲。
“爸!”周遇挤进去,还没碰到父亲,就听见他猛地倒 抽一口冷气,“嘶……”
“别动他胳膊,肯定骨折了!”有人喊了一声。
已经发生过两次的事,再度上演,这次,周遇竟然成了亲历者。
万幸,刘伟跌落的位置不算太高,到了医院一检查,他主要还是皮外伤,周家富却因为下意识伸手接人,导致右手手腕粉碎性骨折。
曾经母亲的陪护工作,由周遇承担了,她辗转于医院各个科室,最后拿着片子回到急诊室,等着大夫的诊断结果,还有接下来的安排,趁着间隙,又给母亲发了短信。
“妈:我爸在工地上摔了,手腕骨折要做手术,在人民医院,路上来的时候别急,注意安全,我在医院陪着呢,还有我爸工友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