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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嫁_弱水千流【完结】(37)

  他看着她,明媚的面容,同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合。太久远的年岁,几乎让他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那晚也是这样繁星若画,有人低吟“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他建瑶台千尺,不过为那一句“yù登危楼,手摘星辰”。

  前尘种种,原该皆忘,他偏偏记得清清楚楚。

  黑瞳之中浮起刹那的怔忡,未几又恢复如常。慕容弋唇角浮起一个寡淡的笑意,“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不过都是些不相gān的人与事,皇后又何必知道。”

  他面上含笑,话语中却透出丝凄怆的意味,这令她颇感震惊。在他面上细细审视,却又再没了半分异样。她不解,觉得他真是个处处透着古怪与神秘的人,引出话头的是他,说“难得糊涂”的也是他,前后矛盾,她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既然看不透想不通,索xing不予理会了。就像他说的,都是些不相gān的人和事,她并没有知道的必要。可第二个问题同她息息相关,他分明出了宫,却去而复返,还将将出现在瑶台替她解了端妃设下的困局,天底下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沉锦仰头望着他,道:“那就不谈瑶台的由来了,咱们来说说今晚。你既然会这么问,那必然是事先知道内qíng了,今日之事,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端妃设局,引我同驸马姚乾之入瓮,目的是要陷害我与人私通。”边说边朝他走近一些,伸手探入袖口取出之前收到的信递给他,“你看,这就是我收到的信。”

  慕容弋接过来,垂着眸子略扫一遍,冷笑道:“曹大人真是教了个好女儿。”

  她觑他一眼,试探道:“驸马收到信,看出信有蹊跷,所以事先告诉了君上么?”

  他略抬了抬眸子,“哦?端妃是大胤鼎鼎大名的才女,尤其一手好字堪称绝古,可仿天下所有人的字迹,出神入化。如果我没记错,驸马同你不过两面之缘,皇后真的以为驸马能识破这封信有诈?”

  沉锦被他说得一愣,反应了瞬方瞠目--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会知道她同姚乾之见过两次面?这太令人不解了!她大皱眉头:“君上别同我卖关子。”

  慕容弋目光明灭,漠然一笑道破天机,“旁人写字,收笔时往往会在行末留下一点墨迹,可皇后不同。”

  今日午后姚乾之飞鸽传书,将自己收到的信纸一并给捎了过来。信上笔迹转承流畅清丽娟秀,模仿得如出一辙,可也只是第二眼,他便看出那字迹绝非出自皇后本人之手。他太了解她,捏造书信之人百密一疏,教他一眼识破。他令姚乾之不动声色,这才乘千里马一路回京,赴瑶台替她硬生生挡下一劫。

  她大感惊惶,脚下踉跄倒退两步,一脸的不可置信。

  之前他了解她的起居饮食,甚至了解她的习惯爱好,这些都可以解释。各国往他国派遣细作之事常见,他知道的一切,也许是从她的宫人处探得,也许是从细作口中得知,只要他想知道,总会有方法。可是这件事不同,她不是个擅长舞文弄墨的人,若非与她格外亲近,断然不可能知道她的走笔收梢习惯。

  难道是曾经向寿儿打探么?她皱眉,转念又否定了,那丫头粗枝大叶,恐怕就算她也不知道吧!

  脑子里忽然一阵晃神,她想起他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很了解她,比她想象的,要了解千百倍……

  沉锦震惊到极致,望他的眼神变得格外复杂,微张着唇,却半天发不出声。好一会子,她听见喉头挤出了一句话,“……君上究竟知道多少事?在我来大胤之前,我们见过面么?”

  慕容弋的眼中有千山万水,他看着她良久,复缓缓走来,一步一步,赤舃落地的声音几乎激dàng在她心坎儿里,在距离她半步远的地方站定。

  两相对望,相顾无言。他的眼睛极漂亮,深邃如墨,此刻那目光澄定,静静望她,却令沉锦感到莫名地不安。她双手jiāo叠在一起搓着,刚想说话却见他右手徐徐抬起,朝她伸来。

  一瞬的慌乱,她几乎是本能地朝后躲,然而他的动作居然比她的本能更快。一把捉了她的手腕往前一扯,她便被迫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她心中惶惶,试探着喊他:“君上……”

  “嘘。”慕容弋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哑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

  “……”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没由来地令她脸红到耳根子。她心口发紧,双颊滚烫一片,勉qiáng扯出笑容:“外头星光这么美,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果真定定地看她,目光从光洁的额一路蜿蜒而下,最终停留在她的一双手上。他执起她的左手,细细端详,忽地抬眼看她,眼神炯然:“皇后真的想知道我了解你多少么?”

  她原想将手往回缩,听他说这话却骤然一怔,他兀自继续道:“皇后喜欢染蔻丹,尤其偏爱粉色与赭色。”

  “……”

  他抚上她的眉,略粗糙的指腹激起一片片颤栗,“远山如黛,皇后最喜欢描的便是远山眉,因为诸多眉形中,数远山黛最为端庄动人。”

  “这些都是姑娘家的闺房中事,”她呆愕怔愣,半晌方讷讷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这算什么?”今上朝她哂了哂,忽地期近几分,薄唇贴上她小巧如玉的耳垂,呼出的气息温热而苏麻,喷在耳蜗,似能拨乱一池chūn水。他道:“我还知道,你的左后肩,生了一粒朱砂痣。”

  像是一记闷棍敲下来,打得人头昏眼花。沉锦先是一懵,回过魂儿后顿感又惊又羞,伸手狠狠将他推了开。她的左后肩有朱砂痣?这倒真是稀奇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一个外男居然敢信口雌huáng!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她羞愤,扬手一指:“君上糊涂了,这样的话,如何能挂在嘴边玩笑?”

  见她气恼,他却好整以暇,微微挑眉缓声道:“朕对皇后的身体了如指掌。你不信么?不如我同皇后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打赌?”她警惕起来,这人向来jian诈,满腹的诡谲算计,不知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仿佛没瞧见她眼神中的防备,只是道:“若皇后的左肩没有朱砂痣,我便许你一个承诺,应允皇后任何一件事。若皇后左肩真的生了朱砂痣……”他一笑莞尔,“那皇后为我吟一支歌,如何?”

  她满脸的不可思议。两相比较,赢与输的代价,双方悬殊实在太大。她愈发不解了,这人究竟是太过自负,还是觉得自己稳cao胜券?应允任何事?那么送她回梁国呢?同大梁永休战事呢?

  真是笑话,他哪儿来的自信自己能赢?

  沉锦心中虽嗤笑,却也不想错失这个好机会,因颔首道:“好,既然君上要赌,我自当奉陪。”

  ☆、第三十五章

  赌约定下来,板上钉钉。帝后都是一言九鼎的人,既然事先有约,输的那方不能抵赖,那就要踏踏实实将皇后的左肩验上一验,宽衣解带一看便见分晓。

  可这时又冒出了另一个疑难来,两人虽是名义上的夫妻,可名不副实。两个没有过肌肤之亲的人,男女有别,要沉锦当着皇帝的面脱衣裳,她光是想想就恶寒,哪儿还能真的做呢!

  她不着痕迹地凝起眉,侧目看他:“怎么验?”

  慕容弋一副闲闲的姿态,端详她半晌,见她眼神闪烁,隐约知道了她在为难什么,漠然道:“跟我过来。”说完便转了身,绕到八扇屏风后头去了。

  她立在原地半晌,只好又提步跟上去。坦言说,她心中是害怕与他独处的,上回在清凉亭,她在他手上吃了天大的亏,那口气至今还没完全咽下去。今日若非他帮了她一次,她绝没有闲qíng逸致同他打这样的赌。

  绕过八扇大屏风,出乎人意料的,里头居然别有dòng天。

  她眸子看过去,隔扇上头雕万字流水纹,打起帷帐继续走,里头竟是一所寝殿。设香案条几,香鼎之中烟雾袅袅,吸入肺腑中令人倍感怡神。她抬起眼,瞧见房中幽黯处立着一个高个儿的影子,不消多时,一阵火光乍现,是慕容弋点燃了灯烛。

  今上的面容映衬在火光的昏huáng中,眼帘微微垂下,眸子里有跳动的金色。他拨弄完灯芯又往水银镜前走,从妆台上拿起一把日月镜,徐徐走到水银镜正对处站定,又将袍角撕下一隅,覆在双眼上。

  她不解,“你蒙着眼做什么?”

  他却只是道:“皇后脸皮薄,如今我看不见了,你便可以大大方方宽衣,”说着略顿,“你不想我蒙眼么?”

  沉锦被噎住了,当即道不是。心中仍旧将信将疑,又试探着朝慕容弋走近两步,伸手在他覆了布帛的双目前摆了摆,他并不见有何反应。沉锦坐在妆台前的杌凳上,抬眼,镜中映出他来,立在她后面,手持日月铜镜,面上没有一丝的神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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