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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嫁_弱水千流【完结】(44)

  她双眸微动,他缓缓直起身,面上含一缕笑,温暖和煦如三月chūn光,伸手替她将发丝捋到耳后,换上一副宠溺的口吻:“乖,回去好好歇着。”

  言罢他旋身离去,徒留皇后面色恍惚地立在原地。不多时便有专司内刑的太监来带宁毓,沉锦这才回过神,想要去阻拦,却被宁毓的眼神硬生生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带她走。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她不好,没想到这样一件事会让宁毓吃这样的苦……她内疚不已,合了合眸子。

  寿儿见她难受,过来抚了抚她的肩,“娘娘别难过了,君上已是手下留qíng,好歹只有五杖,要不了命。”

  “宫中的杖责你没见识过么?”她哽咽道,“三十杖下去,再身qiáng力壮的太监都得咽气,宁毓是个姑娘家,五杖……不知变成什么样……”

  “唉,”寿儿也叹气,“娘娘今天又招惹君上了么?怎么觉得君上怪怪的……”

  沉锦也大惑不解:“鬼知道他发什么疯。”

  ☆、第四十一章

  监刑的内监还算仁善,五杖下去并没有预想中的痛不yù生。然而到底是个柔弱女子,宁毓仍旧吃了苦,被人扶着送回绿熏殿时面色惨白,走起路来有气无力。见皇后满脸忧色,仍旧qiáng勾出一丝笑意:“娘娘别担心,奴婢没什么大碍。”

  沉锦心疼不已,差了香柳去请医正来。问完诊,太医离去,她便留下宁毓房中替她上药,上去,“都是我不好,慕容弋是生我的气,却害你受罪。”

  背上一阵钻心的抽痛,宁毓倒吸一口凉气忍住,额上沁出细细的汗水,笑笑说:“主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君上责罚理所应当。让您纡尊降贵来给我这个奴婢上药,真是折煞我了。”

  “我们之间还分什么主仆,”沉锦道,“你,我,寿儿,咱们私下的关系比亲姐妹还亲,你替我挨罚,我替你上药算什么,我恨不得替你受了这五杖才好呢。”

  上完药,她抚过宁毓的发嘱咐,“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你的伤在背上,睡觉不能躺,别碰着伤处。”

  宁毓应是,合了衣裳便要下chuáng恭送她,不料被她一把摁住,“不许乱动,不然我可生气了。”

  说完见她果真乖乖趴着,沉锦方微微一笑,提步离去。拉开房门抬头望,天上挂着一轮圆圆的月儿,她心中暗暗感叹,今日分明不是十五,却有这么美丽的月色。

  山林间的夜色独具意蕴,蓊蓊郁郁的树木,月光下的树影忽然摇曳,也许是安静的画卷里忽然chuī起一阵风,又或者是偶尔蹿过一只狸猫松鼠吧。然而参天的古木是一例的暗色,看久了让人觉得恐怖,一阵山风chuī来,她打了个寒颤,将将转过身,手搭上寝殿的门闩,肩膀微微一沉,一只手放了上来。

  沉锦浑身一震,恐惧爬上心头,在瞬间浸染过四肢百骸。她想起白日里山寺的梵唱,超度亡灵的经文。亡灵……夜深了,难道世间,真的有魑魅魍魉?

  背后那人轻轻开了口,唤她:“殿下。”

  这个声音哪里是什么鬼魅,清朗温润,分明属于白泊奚。她惊讶不已,猛地转过身看那人。他一身素白的衣袍,如水的月色在他身上流淌,他眉目朗朗,比山间的清泉更清澈。

  “司业……”她被唬了一跳,脑子里霎时又反应过来,这里是她的寝宫,他就这样出现,难道不怕被人发现么?她有些紧张,四下看一眼,万幸这会儿值夜的宫人都睡熟了,她暗暗松一口气,这才拉起他的手便往绿熏殿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沿途躲过两队巡逻的御林军,她将他带到了一处园中的桃花林中,眼看着火光渐渐远去,这才稍稍安心。

  她看着他,面上很惊讶:“司业怎么来了?”

  白泊奚垂眸看他,柔声道,“听荣生说慕容弋带着你来嶂山避暑,我想见你一面,便来了。”

  他说时坦dàng,她听时却双颊一红,羞涩道,“其实我也想见司业……对了,司业住在什么地方?”

  “昭觉寺,”他含笑回答,抬眸看满园桃花,“嶂山的确是个修心养xing的好去处,有幸能得见桃花盛开。”

  她笑了笑,jīng致的面庞在月色的勾勒下愈发明艳动人:“我也喜欢桃花。”

  他的目光望向她的小脸,月光下,果真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他道,“殿下人比花俏,桃花并不及殿下美。”

  “……”她羞涩一笑,不好意思道,“司业就会取笑我。”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她眨了眨眼,问他:“司业没有其它事要跟我说么?”

  闻言,白泊奚眼底的笑意褪去几分,唇角仍旧微扬,“听荣生说,他将鸠羽散给了你一段时日了,是慕容弋太过警觉防备,殿下没有机会下手?”

  沉锦眼中的亮光忽地黯淡下去,面上的笑容也骤然一僵。机会……她想起那日未央宫中的那碗龙井,那日原本已经下了决心,毒已经投了进去,她到底没能让他喝下去。他曾经救她一命,那次停手,算是还他一份恩qíng了。

  她合了合眸子,沉声道,“我曾有机会杀他,可他曾救我一命,算是将命还给他了吧。”

  白泊奚略皱眉,“殿下太过良善,往往心慈手软。慕容弋非等闲,要他的xing命难于登天,若殿下曾有过机会却错过了,实在失策。”

  这话隐隐有责怪她的意思,她感到诧异,另外还夹杂几丝难过。她在深宫之中,伺机给慕容弋下毒,他也知道慕容弋是多么jīng于算计的人,稍有不慎她便会粉身碎骨,他竟然会因为这件事责怪她?

  沉锦委屈,咬了咬下唇道,“司业怪我?你可知我在大胤宫过得多辛苦?”

  她的声音冷下去,令白泊奚察觉到了自己失态。他心思微转,伸手将她揽过来抱在怀中安抚,“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你在慕容弋身边战战兢兢,我又怎会不知,我也心疼你,可我心中也着急,若不能在大胤发兵攻梁前除去他,那就大事不妙。”

  他这么说,令她稍稍平静几分。她垂着头想了想,道理她是明白的,也能理解他,因抬起头望着他定定道,“我明白的,司业忧国忧民,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

  她的目光清澈见底,望进他眼里,令他心中感到愧疚。这丫头是个单纯的人,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若是将来她知道了真相……会如何呢?他不敢去设想,也不敢再多看她的眼睛,只俯身吻上她的额头,唇沿着小巧挺直的鼻子滑下去,吻向她的唇……

  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qíng绪,似乎很是排斥,脑子里浮现一双清冷的眼,她心尖一颤,几乎是本能般地将头往边上一偏,躲开了。

  白泊奚面色一僵,连带沉锦自己都觉得惊讶--她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躲开?司业是她喜欢的人,她应当喜欢与他这样亲密地接触才是!她觉得自己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怎么会无端端地想起那个人来?

  两人都觉尴尬,她心中乱乱的,埋下头绞着衣角讷讷道,“我、我方才没有准备好……”

  他勉力勾起个笑看向一旁,心中忽然生疑,垂着眸子端详她的面容,半眯了眼尽力平静道:“殿下要记得,你的根在梁国,你是梁国的长公主,而慕容弋,是你的敌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他骤然说这番话来提醒自己,令沉锦大惊。她觉得他一定有什么误会,迫切地解释道:“我当然一直记得自己的身份,司业别怀疑我,也别误会,我和慕容弋……”

  白泊奚显然对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事不感兴趣,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神,再看向她时已经又是往常的温雅面容,“我当然不会怀疑殿下。”说罢看一眼夜色,叮嘱道,“我该走了,殿下早些回宫,以免遭人发现起疑,记住,不能再心慈手软妇人之仁,有什么事就同荣生商量。”

  沉锦点点头,白泊奚握了握她的手,接着居然纵身跃上了一棵大树,衣袂翩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司业身手敏捷,她从不知道他会武,更没想到他的轻功如此了得,难怪能无声无息潜入松风园而不被御林军觉察。

  一个琴师,怎么会武呢?思来想去没有结果,她虽满腹疑问也无可奈何,只得理了理衣裳准备从桃林出去。

  旋身提步,身子却蓦地僵在了原地。

  远处的桃花树下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他一身青色长衫,倚着桃树,没有系腰带也没有束发,长风拂发,衣袂扑动,月色撩人,他在桃花中,恍然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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