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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嫁_弱水千流【完结】(9)

  崔子晏琵琶袖一扫,将桌上的珠花首饰拂在地上,一面欺身压上去一面说,“殿下说的话,奴才怎么敢不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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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胤国力鼎盛,自开辟爻京大运河后更是如日中天。漕运往来为这片土地带来了数之不尽的财宝,南来北往,四通八达。

  祭祀龙神的地方定在运河边上,请了大慈恩寺的高僧主持。

  巳时许,百姓们遥遥地便望见禁宫城门大开,一片庄严肃穆之号角丝竹中,他们的君上乘玉辂,卤簿万千,幢幡猎猎,领着一众皇室人浩浩dàngdàng出了皇城。

  虽说是合宫的一切内眷,可慕容弋后宫无嫔妃,禁中说到底也不过就长公主同驸马。那玉辂行在最前头,依次往后便是长公主的金辂,梁国公主的金辇。

  沉锦惴惴不安地坐在金辇中,大梁的chūn龙节丝毫不及大胤来的隆重热闹,她心下好奇,小心翼翼地打起帘子朝外头张望,嗬,果真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车队两旁有侍卫筑人墙,百姓们皆跪伏在地叩首高呼,号万岁的声音震耳yù聋。

  她抚了抚心口放下帘子,一副牙酸的表qíng,“颇受子民爱戴么。”

  宁毓听了觉得好笑,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凑近她,道:“慕容弋十六岁御极,即位以来勤政爱民,驱戎狄,开运河,是个真真正正的明君呢。”

  她听后却只是瘪了嘴,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模样,“管他呢,他贤明亦或昏庸都同我不相gān。”

  闻言,寿儿同宁毓在一旁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回应了。

  徐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外头有个高亢的声音呼曰:“运河至!”

  几辆辂辇徐徐停下来,外头有内官奉来了踏脚的杌子,寿儿因打起垂帘下了车,接着便回过身去扶沉锦。

  她吸了口气稳稳心神,这才扶了寿儿的手缓缓落了辇。

  大运河旁有河风阵阵,chuī在人脸上仍旧有些刺骨的意味。她裹了裹身上的鹤氅,迎风去望眼前的爻京大运河,无边无际,水天一线,日光下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偶尔被北风限期几丝làng花。

  河上的渔船商船早被清理了,只余下一尊尤为扯眼的庞然大物。船头高高昂起,船尾翘起极高,上上下下足有六层,船首雕刻龙面,狰狞骇人,两舷有大鹏浮雕,恢弘大气,气派如山。

  沉锦从未见过这样庞大的船,她微张着口显出惊讶的模样,侧目看宁毓,道:“姑姑,这是什么船?”

  宁毓略想了想,“应当是战船。早有耳闻大胤祭龙神,往往在战船上设坛,目下看来果真如此,倒还真有兵戎之国的风骨。”

  两人小声说着话,前面的玉辂里缓缓下来个高个儿男人,着玄衣赤裳、腰束白罗带,穿蔽膝,踏赤舃,冕旒的珠串垂落,气度雍容。胤人的身形天生较梁人高大,他有伟岸挺拔的身形和与生俱来的尊贵高傲,一套华衮加身,愈发衬得英挺非凡。

  今上正微侧着首同身旁的内官说话,轮廓jīng致的侧脸在阳光下呈现出几分奇异的柔和,沉锦正看得发愣,他却忽地调转了视线看过来,将好同她的视线相接。

  四目jiāo错,他似乎有些惊讶,她却窘迫得想以头抢地,嘴里咕哝着骂了句什么便连忙别过头去了。

  慕容弋微挑了眉,这时慕容璐扶了崔子晏的手缓缓走过来,“君上。”

  他闻声侧目朝她看过去,长公主一身的真红广袖华袍在河风中翻飞猎猎,她眉间点了梅花妆,端庄明媚娇娆美丽。今上望着她,目光极是冷漠,薄唇勾起个寡淡的笑容来,“长姊。”

  仿佛对这样的态度早已司空见惯,长公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崔祥贵拿眼风觑着今上的脸色,上前揖手试探道:“君上,可否登船了?”

  他微微颔首,见状,崔子晏连忙朝宝船上的内官打了个手势,未几,只听得船身发出声刺耳的声响,红木阶缓缓从甲板上放了下来,惊起漫天的尘埃。

  慕容弋面上没什么表qíng,提步缓缓上阶梯,慕容璐同沉锦依次跟在后头依次而行,两人相视一眼也不说话,只微笑示意。

  上了船,河风似乎变得更加凛冽了。沉锦头回登上这样庞大的宝船,心头难免感到好奇,一双眸子不时朝四下张望。只见甲板上立着一个神坛,上头供了鲜花瓜果,还有牛羊等牺牲,祭坛旁边立着一个着僧袍的大德,眉毛已经花白了,一双眸子却清明异常,生得很慈眉善目。

  之后的流程便同平常的祭祀无甚差别了,大德在祭坛前念经颂词,沉锦一众便在一旁端端立着,不言不语,很有几分乏味。

  傻站了许久,终于听见那头大师不念经了,而是扬声道:“请君上——”

  慕容弋因提步上前,沉锦心下好奇,宁毓因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道:“这是祭祀的最后一项,须由皇帝亲自敬香祝词。”

  沉锦闻言觉得很欢喜,在甲板上chuī着冷风傻站了这么久,心xing再大定的人也耐不住,遑论她这个huáng毛丫头了。

  她百无聊赖,只好专心致志去听慕容弋祝词,然而他的声音将将响起,一股大力便猛地撞了过来。她始料未及,被撞得脚下一个踉跄头晕目眩。

  寿儿同宁毓吓疯了,惊声尖叫着便要伸手去拉她,然而来不及了。

  那头的慕容弋也听见了响动,循声望过来。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直直从甲板上落了下去,激起一阵沉闷异常的水làng声。

  崔子晏面色慌张,高声喊道:“护驾!保护君上同长公主!”

  一众跨刀的御林军蜂拥而至,长公主吓得脸色惨白,却仍旧qiáng自镇定,她话语出口,声音几近变调:“赶紧派人下水去救宁国公主!保护君上,不可再出半点闪失……”边说边回首去看慕容弋,后头的话却像什么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第八章

  二月初,才刚刚化雪,冰冷的河水沾在人皮ròu上,刀子割ròu似的疼。

  沉锦起初没反应过来,只是感到自己似乎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那股力道极猛极大,她被撞得头晕眼花脚下踉跄,接着便从甲板上落了下去。她脑子晕沉沉的,反应迟钝,直到坠入了水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落水的人心头难免惶然,即便再jīng谙水xing也是枉然。事发突然,恐惧同惊惶蔓延过四肢百骸,成了最难以克制的心魔。刨水一类救命的事全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出于求生的本能去挣扎,发狠似的。溺水的人,愈是挣扎,愈是沉得快,带着腥气的河水从鼻子嘴巴一股脑儿地灌了进来,她连呛了好几口水入腹,头脑便有些不清明了。

  恍惚间似乎想到了许多人,眼前有许多零碎的画面走马似的略过去,杂乱的,莫名的。

  今日是chūn龙节,她着了盛装,沉重繁复的衣饰沉甸甸的,带着她往河底徐徐沉下去。沉锦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隐约觉得自己要死了,死在大胤,葬身在这条大河里。

  也许是件好事吧,她死了,慕容弋应该会将她的尸首送回怀阳。她想着,忽然又觉得有些凄凉,爻京大运河,这样的漫无边际一望无垠,她死在这里,也许连尸首也找不到,送回怀阳的或许只有一些衣物,她的坟墓也许只会是一个衣冠冢。墓志铭会怎么记述她的一生呢,为国和亲的公主,死在异国他乡,其实也并不多么丰功伟绩。

  沉锦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古怪的念头,忽地,周遭的水流隐有波动,她略皱了眉,迷蒙中似乎看见一个人朝着她的方向游了过来。

  会是谁呢?

  近了,更近了。

  她努力瞪眼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可眼前仍旧是迷茫的。这时一只手臂伸了过来,时分结实有力的,应当属于一个男人。从她背后穿过去,紧紧圈住她的腰身,带着她往河面游去。

  沉锦眼神是空dòng的,苍白的唇翕张了几下,接着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中。

  梁国的公主被救起后便一直高烧不退,躺在榻上浑浑噩噩地说胡话。庆宁宫里乱成了一锅粥,医正们忙着开方子救人,奴才们也丝毫不闲着。就这么昏天暗地地忙活了五个来时辰,直到戌时许,病榻上的公主才总算退了烧。

  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形成一个惨淡的白影。寝殿里的太医都散去了,只留下沉锦从大梁带来的几个贴身宫婢伺候。

  寿儿将熬好的药送进了屋里,余光扫过去,只见今上仍旧沉默地坐在她们公主的chuáng沿上,一声不响的。她心下惊讶,抬眼去看宁毓,宁毓将好也看向她,两人眼神上一番往来,皆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君上真是个怪诞的人,对公主的态度着实古怪得过头。正思索,那头却传来个声音,淡淡的,却有股无形的威严,“下去吧。”

  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对他的话有反驳,只好诺诺应声是退出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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