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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在上_弱水千流【完结】(59)

  这语调平静,内里却似乎夹杂无尽悲楚,听得音素鼻子发酸。她略朝妍笙凑近几分,伸手握住她左手,“奴婢人微言轻,没什么能帮主子分忧的。”她伸手捋过她耳际的发,“心里憋得难受就说出来吧。”

  任何人都不能完全信任,无论那个人的表象是多么温顺无害。陆妍笙明白这个道理,尽管音素迄今为止始终对她忠诚,可保不准儿哪天在她背后捅刀子。她略沉吟,只开口道,“人总是身不由己,有时候分明厌恶到骨子里,却不得不奴颜婢膝。”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头更晕乎,显是药效开始发作,因翻过身摆手,“罢了,头晕得厉害,我要睡会儿。”

  音素见她如此也无可奈何,只好站起身略微屈膝福了福告了个退。端着个空空的药碗朝门外走,撩起珠帘时却瞧见船帆的yīn影处立着一个人,大半个身子都隐在暗影里,看不清面部的神qíng,却能嗅见一丝淡淡的乌沉香。

  她略惊讶,没想到厂公竟然还没走。她上前给他请了个安,神qíng有几分怅然,压低了声音说:“厂公,娘娘服了药睡下了。”

  严烨脸上的神qíng晦暗不明,他似乎心不在焉,只哦了一声,“睡下了就好。”

  音素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有几分诧异,这qíng态竟颇有些失魂落魄。她一头雾水,却也只能愣愣地立在冷风里听他的差遣。

  好半晌,直到音素脚脖子都站得发酸,严烨方回过神来,见她还在跟前儿候着不禁皱眉,“下去吧。”

  哒哒的脚步声远去了,空dàngdàng的甲板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带着几分落寞寂寥。冷风chuī起他曳撒的衣角,发出猎猎的声响来。天上的月亮这时终于从乌云后头露出整张脸,遥遥地挂在天际,映照着整片淮河。

  这样一个女人,原本是最好拿捏的,却忽然变得教人看不清摸不透。嘴上甜言蜜语,身体却在抗拒,她对他分明是恨之入骨的,却偏偏能做出那样柔媚温婉的姿态。她说人总是身不由己,她说分明厌恶到骨子里,却不得不奴颜婢膝。

  虽说他心中早有数,可事实被这么鲜血淋漓地剥开铺陈在眼前,仍旧教人心头发紧。

  严烨薄唇抿成一条线,双腿仿佛有些不受控制,他朝着窗扉走近几步,夜深人静,淮河上头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水làng的声响。舱房里隐隐能传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他微微合上眼静静去听,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眸子再睁开时又是森冷的,他面沉如水,侧目瞥一眼桂嵘,下巴略微地扬起,神qíng带着天生的倨傲,低声问:“都施派好了?”

  小桂子应个是,眼风儿一扫舱房里的那位,当即猫着腰杆小声地回他,“徒弟已经把整艘船上的厂臣都召集在一处了,清理门户事关重大,徒弟不敢有大意,特来请师父审问发落。”

  他略皱眉,换上副悲悯的神qíng慨叹道:“吃里扒外的勾当是要掉脑袋的,难道当初我教你们的都给忘了?”

  桂嵘背后的汗毛倒竖,头埋得愈发低,“师父教诲,徒弟毕生不敢相忘。”

  严烨嗯一声,提步便往宝船的另一头去。小桂子见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提着风灯到前头引路去了。

  夜风猛烈,风灯飘摇的烛火有几分幽暗,严烨双手jiāo叠在一起搓了搓手背,抬起头望了眼天上的月。虽是chūn令的天儿,可身在淮河宝船上,夜深时仍旧能教人寒冷,他走着走着忽然半侧过一张脸朝身后的舱房望过去,回过头后略沉吟道,“娘娘身子不舒坦,别闹出什么大动静。”

  桂嵘诺诺言是,“徒弟省得的,师父放心,徒弟都照着您吩咐的办了,娘娘的药里添了几味安神的药材,这一觉保管能到天亮,什么都吵不醒。”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补充说:“那几味药都是徒弟跟穆太医再三叮嘱过的,对人身子没什么害处。”

  他闻言略挑眉,侧目乜一眼身旁的小太监,勾起的唇角带着丝淡淡的笑容,“愈发的机灵了。”

  听见他称赞,桂嵘心头的窃喜也是刹那的,下一刻他摆出副诚惶诚恐的姿态朝他揖手,猫着腰杆儿堆起满脸的笑,“都是师父教导有方,徒弟脑瓜子蠢,要是换了旁的人当师父,必是千百年的木疙瘩,徒弟走了八辈子的大运能遇上师父您,这才开了几分窍呢。”

  这崽子若是木疙瘩,天底下恐怕没有机灵鬼儿了。严烨对他的溢美之词没多大兴趣多听,他兀自朝前走,忽然问:“近日太子有什么动静?”

  提起这茬儿,桂嵘的神色忽地黯了黯,他抬眼觑了觑严烨的表qíng,终于声若蚊蚋地挤出了几句话,“书信不曾断过,多是忧心贵妃玉躬,望着娘娘早日回临安……”

  话还没说完严烨便冷笑,“咱们的太子爷还真是把娘娘揣在心尖儿上了。”他面色yīn沉,唇角却挂着笑容,看得人不寒而栗,“既他这么惦记,咱家索xing成全了他。”

  这话一说出来,倒是桂嵘吃了一惊,他有些惊讶,难道这么些日子自己都估摸错了?贵妃娘娘不是他未来的师娘么?他不解,皱紧眉头试探道,“师父的意思是……”

  夜风大起来,严烨的曳撒带出一道流丽的弧,他教风chuī得半眯起眼,徐徐道,“先将厂子里不要命的东西给揪出来,至于紫禁城里的人,我自有打算。”

  ?

  ☆、雾里看月

  ?  三更半夜的时辰,淮河上头的风大得厉害,和着水làng的声音,模糊里听就像是鬼哭láng嚎。悬在天上的月亮也成了yīn森森的白玉钩,仿佛黑白无常手里索人xing命的镰刀,教人望而生畏。

  东厂的人原该习惯了的,他们办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差事,同刑部衙门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截然不同。往往月黑风高,敲开一户达官显贵的shòu头门。迎门的小厮就着灯火细细看,一眼认出那直身皂靴和刻着“东”字的腰牌,便知道是阎王上门了。

  可今日却和往常很不同。

  一众厂臣挎着刀而立,腰身弓得低低的,深埋着头,屏息凝神,心头七上八下。桂公公起先只是说督主要训示,可大家伙儿心头都隐约有数,什么样的话白天说不得,非得大晚上将人聚集在一处,可见里头有别的名堂。

  三三两两关系近些的相视一眼,彼此都是一头雾水,夹杂几丝隐隐的不安。正琢磨着,远远听见一个温润微凉的声音传过来,仿佛慨叹般的,“今儿夜里真冷呐。”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众人心头一沉,又听见从甲板的另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能走出气dàng山河的气势来。他们不敢抬眼,只能拿眼风儿往那方觑,隐约瞥见玄色一角,他们的督主面色淡漠,步履不急不缓,唇角携着个寡淡的笑,风姿绰约,款款而来。

  “督主!”一班厂臣拂膝给他行跪礼,异口同声的两个字,又敬又畏的口吻。

  严烨眉眼间有笑意,他阔步上前,立在一班子黑压压的人头前,眼帘子微微低垂着,神色中有悲悯的意态。桂嵘到底灵xing儿,他将手中的宫灯扔给一旁的内监,动作不敢有片刻的怠慢,几步上前身子一猫在严烨身后弓下去。

  流云披风一撩,严烨坐下去。一旁的内监奉上来一盏茶,他接过来却并不喝,捻着茶盖儿拂弄面儿上的沫子,白净的面容映着月色,流风回雪的姿态。

  他半晌不开腔,跪在地上的人则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宝船静得连根针落地也能听见,半会子,胆子小的厂臣脑门儿上已经全是汗珠子,嗒嗒两声,两滴汗珠子落下来同木板相撞,异常刺耳突兀。

  严烨扯起一边唇角,呷了口茶碗儿里的龙井,蹙起眉头来,“水上湿气太重,平白糟蹋了我这好茶叶。”

  姚尉揖手上前,觑他脸色试探道,“属下给您换一盅去?”

  他却摇头,“旁的也一样,将就着姑且润润口。”说完眼风朝底下跪着的人扫一圈儿,浓密纤长的睫毛半掩下来,遮挡去眸光,又道,“知道今儿夜里为什么召你们么?”

  底下静谧无声,自然没人敢接他的腔。严烨等了半会子不见有人说话,作出副了然的神qíng,“这么说是不知道了。”青花瓷茶盖儿猛地扣在茶碗上,瓷器相撞的声响清脆刺耳,众人被吓得一个颤栗,又听他冷冷一笑,“在大化时哪些不要命的东西下过船,说。”

  底下人哭丧着脸面面相觑,纷纷朝身旁张望着,却愣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严烨略皱眉,似乎有些苦恼,“这可就难办了,自己承认的,我原想留你个全尸,现在看是不能够了。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一个大活人下船,旁的人若是一个瞧见的都没有,我是不信的。我再问一次,大化那日谁下过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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