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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尽欢_弱水千流【完结+番外】(26)

  可怜见的,今儿算是把什么脸都给丢尽了!她狠狠咬牙,口里咕哝了几句淮南的方话来骂元成,两手理衣衫,动作也显得粗bào蛮横。

  身后的烛火没由来的晃动,像是平地起了一阵风,阿九一愣,浑身的寒毛根根倒竖起来,猛然抬头看铜镜,里头却已经多了一个人。

  烛光跳跃,yīn影里徐徐走出一个人。他有极高的身形,影子投在落地罩上,被拉得长而飘渺。长发披散如墨如绸,衬着素白的常服,神色倨傲,冰肌玉骨。

  心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阿九喉头都在发颤,抿了抿唇旋过身来。他慢悠悠踱到了烛台前,气息chuī拂间拨弄了脆弱的烛芯,一手掖袖,一手捻着什么在火上炙烤,姿态从容而优雅,纤白的指尖在烛火中几近透明。

  阿九半眯了眼睛定定去看,认出那是一根细细的银针。

  谢景臣微侧目,视线落在她身上,语气寡淡:“还没醒?”

  寥寥数字,冷冽的声线在混乱的思绪中穿云破雾,令阿九的魂魄瞬间归位。她匆匆别过眼不再盯着他瞧,屈膝朝他福了福,言语间甚是恭敬,道:“大人回来了。”

  他一哂,收回目光专注地去看指尖的银针,慢条斯理地来回翻转,再一开口,好整以暇的意态:“到底是模样最好的,只一眼便教元成皇子难忘。殿下在我跟前儿絮叨了半天,让我将你送给他带进宫里去,飞上枝头,这机会千载难逢,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景臣语意莫名,这话真假也参半,听得阿九浑身发冷。不经意间一抬眼,将好对上那道yīn冷的视线,惊得她心头一憷。他心思难测,不像真心实意来询问她,倒像是模棱两可的试探,恐怕正等着她落圈儿里吧!

  她没有犹豫,不假思索便道:“奴婢出身卑微,承蒙不起皇子的错爱,奴婢对大人忠心耿耿,更从未想过要飞上枝头。”

  忠心耿耿么?其实飞上枝头也不晚了,只是方式有些不同而已。他半边嘴角挑起个笑,琵琶袖一收,攥着银针朝她走近几步,指尖挑起她的下颔,目光从jīng巧的锁骨上移开,直勾勾地望向脖颈上的指印,复又松开手,淡淡道:“取我的药来,在象牙柜里。”

  阿九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遭,难道又受伤了?她觉得奇怪,却也没有深思,应声是便将东西拿了过来,突然道:“大人哪儿伤了么?”可说完就后悔了,暗道自己果然是酒还没醒gān净,嫌命长了,居然会打听他的事。

  “给你的。”他斜眼乜过去,说完见她一脸的目瞪口呆,又皱了皱眉,“过几日你便有新差事,脖子上的指印这么丑,留给谁看。”

  握着药瓶子的掌心几乎沁出汗水来,阿九还是愣愣的,话也听得云里雾里。新差事?这倒是怪哉,什么差事还能和她脖子上的扯上关系?她不解,奈何向来没有发问的习惯,更何况对方还是谢景臣,因只好应个是,不声不响地闷着。

  阿九半晌不开腔,他却兀自走到软榻上坐下来,一手握银针一手托着个朱砂奁,抬眸朝她扫一眼,纤细柔弱的身条杵在烛色里,有些木讷又有些可怜,面上的神色有些微妙,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景臣面无表qíng,极缓慢地转动手中的朱砂奁,淡淡道:“脱了外衫过来。”

  那口吻无悲无喜,仿佛再自然不过,她听后却诧异地抬头看过去,一脸的震惊。他在榻上端坐着,瞳孔里映入几点烛光,眼梢微扬,看她的目光很沉静,甚至有几分幽深。

  十指在广袖底下收拢,极用力,用力到能听见骨节错动的咯吱声。阿九面上一阵青红一阵白,心头感到有些难堪又有些无奈,未有依言上前,立在那儿没有动。

  他一贯有大把的耐心拿来消磨,见状也不催促,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阿九终于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抬起双手解衣带,面上随意而淡漠,指尖却在轻微地发抖。

  这个时令的衣物轻薄,广袖的短袄衫一除,大片肌理便无遮无掩地bào露出来。她身形纤细,藕节子似的胳膊光洁无瑕,肩头圆润如玉,昏huáng的火光在她身上镀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兜衣是艳丽的猩红,妖艳惑人。

  他眸光幽暗,她浑身上下如受锋芒,双手jiāo叠着搓了搓小臂。

  这会儿的滋味真是难以言喻,简直必死还难受,然而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谢景臣面前站定,垂着头一眼也不敢看他,只是沉声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谢景臣一笑,眸子扫过chuáng榻,示意她躺下来。阿九敢怒不敢言,发狠地咬了咬唇,躺上去,眸子定定地等着chuáng帐顶上绣着的富贵牡丹,浑身绷得僵直。

  他俯身欺来,清冽的幽香层层bī近,黑缎般的发丝垂落,轻轻扫过光luǒ的肩胛。她呼吸一滞,死死瞪着一处目不斜视,唯闻胸腔里头雷鼓阵阵,咬紧了牙关,双手将身下的锦被抓扯得皱皱巴巴。

  冰凉的指尖滑过左肩,激得她一个颤栗。他细腻地感受她在他掌下的颤抖,唇畔徐徐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柔声曼语贴着耳畔,仿佛靡靡之音:“你累了,乖乖睡一觉。”

  香味愈发地浓烈,阿九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渐渐的,碧清的一双眸子开始失神,紧绷着的身子也跟着一分分放松,不多时,她缓缓合上了眸子,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谢景臣的神色淡然,他是最专心致志的画师,尖锐的针头刺入阿九无瑕的肌理,像描绘一幅洛神图。霎时间,嫣红的血珠渗出来,晶莹璀璨,如绽放在雪地里的红莲。他微微低头,薄唇印上那妖艳的赤色,淡淡的腥甜从舌尖蔓延开。

  针刺,点朱砂,不多时,一枚耀眼夺目的朱砂痣便印上了那白璧无瑕的左肩。

  谢景臣收起银针,垂眸俯视榻上的女人。阿九仍旧睡得沉,由于迷失了心智,整个过程她毫无所觉,甚至连半分要转醒的征兆都没有。

  再过不久,这丫头便会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高高在上,尊贵而荣华。

  指尖抚过她的颊,温暖滑腻,同他的冰凉对比鲜明。仿佛鬼使神差的,他缓缓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一阵夜风忽地chuī进来,烛火熄灭,她在一片黑暗之中徐徐睁开了眼。

  ☆、第24章 .13|

  chūn转夏的时节,三更时分开始落点,没有chūn雨的细润,也没有夏雨的气势磅礴,这场雨断断续续,从天上洒豆子似的下下来,没个痛快。就这么稀里哗啦地落了整宿,整座紫禁城像是泡在了雨水里,长街甬道上的宫人皆披蓑衣,来去间行色匆匆。

  脚步声从西长街的那头传将过来,皂靴落地,飞溅起几滴水花。边儿上撑伞的是少监郑宝德,身后跟着的是几个内侍,走前最前头的人着曳撒戴描金帽,冶艳的丹凤眼,往下的半张脸上覆shòu首面具,狰狞可怖。

  远远从宫道的那头疾步行来一人,穿直身,到了跟前儿恭恭敬敬行个礼,宝德拿眼风一觑,见是东厂的千户曹心平,又闻他揖手说:“督主。”

  那人道个嗯,声音从面具后头传出来,有些尖细,又有些压抑的闷,沉声道:“什么事?”

  闻言,曹千户的面色微变,迟疑了一阵儿方艰涩道:“督主,属下们护送帝姬入京,昨儿夜里到的京都,撩开车帘子一看,帝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气儿了,看模样像是中毒……”说着稍停,俯首道:“属下失职,罪该万死。”

  赵宣那头一阵沉吟,良久方叹出一口气,摇头道:“咱家听说谢相府上也有一个帝姬,咱们这个和人家那个究竟孰真孰假,谁说得清呢。罢了,相爷出手,你们招架不住也是人之常qíng,”说着拿巾栉揩了把眼角,纤细的小指扬起,羊脂玉扳指流光四溢,随意地拂手道:“起来吧,凡事还得由着万岁爷定夺。相爷揽权多年,手底下能人异士无数,还有锦衣卫替他卖命,咱们东厂目下根基不稳,冲撞不得那尊佛。”

  曹心平应个是,这才直起身在他跟前儿站定,试探道:“依督主的意思,帝姬的死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还能如何?去圣上跟前儿参谢相一本么?”赵宣语调妖娆,斜眼看曹千户,叹道:“无凭无据的,让咱家拿什么去说事儿。再者说,护驾不力的罪名谁担得起呢,触怒龙颜,千户有几颗脑袋砍?”

  曹心平诺诺应是,躬身揖手:“督主教训的是。”

  他笑起来,慢悠悠往前走边道:“千户还年轻,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万岁爷设东厂是为了替谢相分忧的,咱们这会儿可不好喧宾夺主,懂了么?”

  曹千户心头有些纳罕,这倒是奇了怪了。前儿还听督主说要同谢相争个高下,怎么这么快这心思就变了呢,着实匪夷所思。他忖了忖也没个头绪,只好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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