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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刃霜_野雨【完结】(38)

  跟了这么些年,他一早便瞧出陛下心神不定,而能令其这般的人实在屈指可数。略微算算,估摸着使团早已进入凤新国内,一时明白了些什么,忍不住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口气。

  qíng之一字,果真烦人啰。

  楚霆知道顾染应与那个男人再见一面,这还是他当初半诱半bī的结果。可是每每想到他们如故人重逢,他便辗转不休,难以成眠。

  他已连着几晚盯着帷帐上的花纹清醒入睡。

  就算闭上眼,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若是她还有那么一点心思,哪怕只有一点,事qíng会不会超出他的预期?

  这世上许多事于他而言,不过一场豪赌,可以只用一半的运气和勇气。

  唯独此事不可以。

  墨珠“啪”的一声滴在宣纸上,极好的风景被迅速晕染开来的墨痕浸yín。楚霆低低叹了口气,将笔搁在一旁。邓达忙趁着间隙上前,将宣纸撤下。

  楚霆似是苦笑:“朕果然比不得年轻时候了。”

  邓达将宣纸收拾好,恭声道:“陛下既然上心,这顾虑自然就多了。”

  楚霆恍若未闻。只自顾自地从多宝阁里拿出一本书来,可糙糙翻了几页便放下,立刻又拿着另一本来。如此反复,不像看书,倒像是在找书。

  许久都未寻到,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烦乱再度被扯了出来,楚霆高声怒道:“朕前几日放在这里的书呢?!”

  楚霆常看的书不多,随身更是少之又少。邓达立时明白他所言之物:“可是《褚循游记》?昨日放在了陛下的寝殿,奴才马上派人去拿。”

  楚霆恍然,忽地想起是他亲自将书放在枕边的。

  “不必了。”语气里的怒意倏忽不见,只剩下难言的qíng绪,“朕知道它在那里就好。”

  房中的內侍皆低头静默,看似训练有素,可从细微处还是能看出并未适应帝王忽来忽去的怒气。

  邓达摇摇头,想着这批新人仍需再练练,又担心一会儿来个不长眼的,添了帝王的怒火,便gān脆将人都清了出去。

  屋内沉默片刻,邓达抬眼看了看楚霆的神色,心下稍定,这才开口:“顾相为人看似散漫,实际却中正持重,乃一外圆内方之人。此番出使,事关两国,顾相自是知晓孰轻孰重。”顿了顿,“顾相当年既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还请陛下相信她可以从容应对。”

  楚霆听着邓达的话,烦杂的心qíng慢慢沉浸。

  良久,长叹一口气。他确实有些关心则乱了。

  可还是不想多言,也不想看见别的人。他与她共同的记忆本就少得可怜,如今脑中偏偏又都是她与那人在一起的样子。

  他摆摆手:“朕今日想静一静,若非大事,不必让人进来了。”

  “……是。”

  凤新皇室自炎兴帝起,后宫便只得一位皇后,到了熙宁帝,亦不过只多了一位宋妃。至于如今的景泰帝,虽定下了后位人选,但嘉礼未成,后宫终究不过虚设。是以偌大的皇宫如今只得四位正经主子。

  此种qíng况放在炎兴帝时期,便是正好,帝后和睦,其乐融融。可放在眼下,便让人难免觉得空旷,无论立在何处,都有些不知所向。

  慈宁宫算是皇宫里最热闹的地方,可也不过是每月多来那么几拨儿回禀事务的內侍。

  韩悠淡淡看着香炉里的轻烟,眼神幽深。

  “太皇太后寿诞将至,宫中诸事应已经妥当了吧。”

  撷涟低头:“是。”

  韩悠唇边突然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来:“南国左相,不知会是个怎样的人物?”

  顾霜一个小丫头她未尝放在眼里。况且萧彻将她护得很好,她没必要此时去招惹她。但顾染不同。既是谋臣又是女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切入点了。

  撷涟和采漪一时静默不语。

  韩悠又想起了旁的事qíng,淡淡笑着问道:“摄政王府最近可有何动静?”

  撷涟摇头:“并无。”

  “那个唤作轻衣的婢女呢?”

  采漪上前一步:“亦无不妥。”

  韩悠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她的病症到底为何?竟劳动医女沈昙按时请脉。”

  采漪微微敛眉,语气谨慎:“说是她喜欢一人在夜里哼歌,痼疾而已。”

  韩悠碰了碰指甲,挑眉道:“那应当便是夜游症了。”

  采漪想了想:“想来是的。毕竟沈医女虽隔几日便去请脉,却鲜少写下什么方子。”

  韩悠继续瞧着香炉里飘出来的烟,微微一笑:“无甚不妥便好。”

  采漪隐隐觉出掌心微湿,躬着身子又退回原位。

  马车正隆隆前进。顾染先是揉了揉眉心,然后轻轻侧身,拉开车厢里的暗箱,取出一张信纸来,神色淡淡。

  这信纸想是有了些年头,颜色泛huáng,边缘发毛。

  顾染下意识地摩挲着这比普通信纸薄上一倍的纸。沉思之中,不其然再次看见了边角处细碎的蓝色小花,微微皱眉。

  不知道萧彻是否明白了她的提醒,又想了想那方式是否太过委婉了些……摇摇头,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如何都该生出些疑虑。

  又凝视了信纸片刻,方才将其放回原处。

  不久便可见到小霜了。暗探传来的消息虽令她欣慰,可总归还是得亲眼看见才可。何况前不久小霜才与那人见面,心里恐怕终究不大舒坦。

  莫说小霜了。想到时隔十六年,将再次见到他,顾染自己一时也弄不清具体的qíng绪来。毕竟漫长的岁月已经磨掉她对他的所有希望,而她也不再是那个爱做荒唐事的顾家小女了。

  可她偶尔也会担心,年少时跳脱的xing子某一日又突然冒了出来。

  就像十七岁初见那人的时候。

  她许久没有这般不自信了。顾霜笑着低低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就那么端坐着闭目养神。

  中秋将至,圆月渐显。月光透过层层的屋檐树叶落在地上,投下万物的影子。

  想是下午歇得时间长了些,顾霜夜里如何都睡不着。可又不想扰着萧彻,耽误他休息。辗转几次依旧未能入眠,便gān脆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承尘。

  耳畔传来萧彻悠长的呼吸,顾霜忍不住就嘴角一弯,索xing撑起胳膊,就着屋内细长温和的月光,认真打量着萧彻的脸。

  她还记得初见他的时候,他连喜服都未穿戴整齐,衣角处褶皱甚多。又想想他如今的衣服都由自己打理,细节处比当日不知好了几倍,心中便隐隐生出些得意来。

  他其实很忙,却总能尽早回来陪着她,就算是有何急事,也会陪她一同用完晚膳。

  且他从未嫌弃过她。小时在南国,陈家的混蛋小姐曾对她说,因她没有父亲,就是嫁了人也只能为妾,因为无父便是无名,无名则言不顺。

  在南国,虽有女子为官,却多是因着世家大族的声望,总体而言,仍旧遵循着三纲五常。

  她自是难受,却不敢告诉娘亲,只默默记着。可娘亲却不知怎的知晓了此事。

  当时娘亲正吃着肘子,叫她过去问了些具体的qíng况,问完后神色不变,也未说多余的话,只问她有何想吃的。

  她见娘亲面色平静,未有异样,心中忐忑渐消,想了想,说了一道珍馐谱上的新菜。

  娘亲突然一笑,说明日就带她去吃。

  她当时还有些疑惑。因为以娘亲在南国吃友的地位,是可以直接让人将菜送到顾府的。可也未曾多想。

  熟料却遇见了陈家的混蛋小姐。

  顾陈两家其实一直便有些矛盾,但从未触及底线,顾染便未将其放在心上。可眼下却对她女儿说出那样的话,实在是让她有些恼怒。

  若论南国吃友的排位,顾染若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便是庆嘉长公主亦会如此认同。是以只要与佳肴相关,顾染便拥有许多特权,其中之一便是可以提前品尝新出佳肴。

  可陈家没有。

  当天,顾染为酒楼里的每位客人都点了新菜,除了陈家的那位小姐。

  在他国或许只是一件小事,但在以食为天的南国里,便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大事。

  何况还有顾染似笑非笑的解释:“依本相之见,陈小姐之口,恐怕不适合这种珍馐佳肴,本相还是替你点一碗羊奶吧。”

  酒楼里的客人哄然大笑,此事很快便传开来,伴随着的还有那位陈家小姐平日里的糊涂之事。百姓开始称呼她为“羊rǔ稚童”,同时再无人主动邀请她参与什么佳肴盛会。

  在南国,那便是被排斥在jiāo谊的圈子以外了。

  陈家主母得知事qíng经过后,纵是恼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责怪那位陈家小姐无事招惹顾家做什么。

  顾霜还记得当日娘亲对她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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