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眸，我爱的旋眸，这十八年，我日日夜夜地思念着你，苦苦地想见你，却不敢轻去西沃……我的皇后，你把我折磨苦了呀……”
他深深地吻着她的秀发。他将她箍得不能再紧。
可是，她却在他怀中转头，转近他的胳臂，然后在上面狠狠地咬下去。
“啊！”他吃痛。虽仍然没有放开她，但怀抱不由得松了。
她拼却了全身的力气，挣离了他。
他抑制了疼痛，看向她。蓦地，他怔了。因为，他在她那美丽绝伦的面容上，看到了伤痛yù绝。他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唤：“旋眸……”
她的声音里，透着万分的灰败：“原来，一切都是你在幕后cao纵……原来，宇霓是受你bī迫……原来，我的梦境其实是事实……”
他心疼地唤：“旋眸……”
“可是，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便会原谅你吗？你以为我的父亲命如糙芥，杀便杀了吗？你以为任何人在你面前都是蠢材吗？你以为你拥有天下，便是天地之间的独尊吗？你以为你可以随便主宰任何人的生死吗？你以为你有资格站在这里吗？你以为天下之土全是归你所有，所以你便可以猖狂地站在这里吗？你以为……”
“旋眸！”
“不准你这样叫我！”她吼，“你霸道！你狠心！你毒辣！你狂妄！你自私！你卑鄙！你……”
她还没有骂完。她还有很多怨愤的话要冲出口。可是，他却用了一句蓦然出口的话堵住了她的嘴。这句话，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从来都不敢去想，从来都没有料到，他会说出口。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放下所有的仇恨？”他说。
第二章 东厢记 6
她不由得愣怔。
他却接着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便成全你。”
她的愣怔如火如荼。
他却忽然弯身，伸手向下，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锃亮的匕首，锋利的尖端。可是，他却将如此匕首倒转，将柄端递向她。
她仍然在愣怔。她看不见，所以不知道，他的手指正捏着一把锋利匕首的尖端。
但是，他却用自己另一只手拿住她的右手，将之抬起来，手掌朝上，平放空中。然后，他把匕首的柄端放在她的手心里，并将她的五指曲拢。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
他松开了她的手，说：“我离你很近，你只要用力刺向前，便能够刺中我的胸膛。”
她握着锋利的匕首，动弹不得。
他却说：“旋眸，十八年已经够了，我不想你继续活在忏悔与痛楚里。只有把我杀了，你才算是报了弑父大仇，你的忏悔才会结束，你因你父亲而生的痛楚才会结束。”
她仍然动弹不得。
“旋眸，我们不能这样缓慢地折磨彼此一辈子。你知不知道，这十八年，你不只是在折磨你自己，折磨我，你还折磨了我们的孩子，折磨了宇霓，折磨了和我们有关联的所有的人？！”
“……”
“旋眸，我承认自己不该。我第一次点你睡xué，第二次让你吸入昏睡粉，让你沉入梦乡，然后到你身边，拥抱你，亲吻你，却还令你将之认为是梦境而记到现实之中……可是，你总该知道，我这样做，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原谅，所以只好想方设法让你自己明白，你其实深爱着我，不管我是否与你有着深仇大恨……”
“……”
“可是，原来，不论我任何努力，即便是在皇苑中深居简出一十八年，忏悔一十八年，你都不能真正地原谅我……旋眸，今日我没有穿护身软甲，所以，只要你用力刺过来，只要你刺中我的要害，你便能够顷刻间取我xing命！”
“……”
“旋眸，我们现在正站在你父母的牌位前面，他们能够清楚地看见，你是如何为他们报仇的！”
她迟迟不动手。他不愿再等待，于是抓住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的手腕，抬了抬，说：“旋眸，你已经对准了我的心脏！”
她如木偶一般，任他牵系着。
他仍然抓住她的手腕，却缓慢地弯曲自己的手肘。
锋利的匕首向他的身体靠近。
锋利的匕首离他的身体只有一寸远。
锋利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
他说：“旋眸，只要你用力刺来，你便能够用我的血来祭奠你无辜冤死的父母！”
他说：“旋眸，你忘了吗？你的父亲本来在街道上骑马，骑得好好的，却被绊马索绊倒，然后被匕首刺中胸膛……那把匕首，和你手中正握的匕首一样地锋利！”
她握紧了匕首。
他说：“旋眸，你的父亲丧命在京城，而你苦命的母亲在西沃殉qíng！你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而罪魁祸首如今正站在你的面前，你还犹豫什么？”
她手背上的肌肤在泛白。
他说：“泠旋眸，我暗杀了你的父亲，害死了你的母亲，我夺取了西沃泠氏所有的财富，我令你有仇不能报，有冤无处诉，我bī你不得不与亲子别离一十八载，我使你心中的苦楚深沉如海，我……我是一个早已该死的人，泠旋眸，你杀了我，不仅是报了仇雪了恨，亦是功德一件，是为人间除去了一位狠毒的帝王，你还犹豫什么？”
匕首的尖端已经刺透了他的衣裳。
她的心颤抖着，手亦颤抖着。她的整个身体都颤抖着。
可是，他一直抓住她的手腕的那只手，竟然猛地，朝自己的心口收近……
第二章 东厢记 7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青年的身影。
他还穿着龙袍，还来不及换下便装。他在和朝臣议事时接到护卫的速报，便立时奔到这里，却目睹了惨烈的一幕。
他仓皇地喊：“不要！”
可是，匕首已经刺入了他父皇的心口。鲜血已经在流淌。上等丝绸已被染成了红色。
而那个依旧握着匕首的人，面色极致地苍白，全身剧烈地颤抖。
他朝着她，嘶声喊：“母后，您杀了父皇！”
他还没有奔到他们的身边。他突然没有力气奔到他们的身边。他扶着门框，勉qiáng地站立着。
房外，跪满了宫女、太监和大内护卫。
皇帝再次嘶声喊：“母后，您竟狠心杀了父皇！”
可是，那个被杀却还没有死去的人，他的那只依旧抓住握匕首人的手腕的手，猛地朝外拔去……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旋眸满脸满身。
她蓦地感到天晕地转。匕首仓皇坠地。
茶昶终于站立不住，缓缓倒地。
皇帝拼尽了平生的力气，奔到他的父皇的身边，跪倒在地，死命地用双手捂住那个疯狂向外喷涌鲜血的dòng口，然后面朝门外，狂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茶昶微微一笑，抬起手臂，拍了拍皇帝的肩头，说：“琅涵，生死有命，也许，明年今日便是父皇的忌日……”
皇帝拼命般地摇着头：“不！父皇，您不会死！您绝对不会死！您是天子，是不会死的！”
“傻孩子，所谓天子的话，都是皇室用来迷惑天下子民的，信不得，不然，从古至今，那么多的帝王，都还活着呢……”
“不！父皇，您不一样！您不能死！不能！”
茶昶深深地笑着：“难为你了，我的儿……我只是把皇位传给你而已，并未疼你多少，难为你还如此着急我……”
皇帝哭着喊：“父皇……您是琅涵深爱着的父皇啊……”
茶昶突然咳嗽。
皇帝吃惊地喊：“父皇！”
茶昶无所谓地笑：“没事……死亡而已……生而为人，总有一日是要死去的……皇儿，不要悲伤，要把全副身心放在治理国家上，要把父皇留给你的江山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皇帝仓皇地喊：“父皇……”
茶昶却抬头看向一直呆站着的旋眸，说：“旋眸，从此之后，你可以安心地跪在父母的牌位前了。”
旋眸仍然说不出话来。
皇帝哭着喊：“母后，您居然杀了父皇……”
茶昶再次咳嗽。
皇帝朝外喊：“太医怎么还没到？”
茶昶突然剧烈地咳嗽。
皇帝喊：“父皇！”
茶昶突然抓死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