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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_锦秋词【完结+番外】(105)

  众人听到他忽然说起这些,都不禁一怔。只是他语气无比忧伤,却不便打断。

  “脚下穿着的鞋子破得不能穿了,没有换的,只有gān脆脱了下来。是秋天了,风特别的凉,脚上被尖石划破,血一下子就凝结了,但没多久伤口又被磨破了。”

  都知道他小时候在宫外长大,却不知他竟是惨到这种程度,一时不禁默然。

  “我没有想过他会出现在那里。”

  “他对我伸出手来,说了一句话:你就像天上飘着的云朵一样,以后你就叫做崖云吧。”

  “那是个huáng昏,他身后的晚霞铺满天地……那后来,从宫中居住的地方看出去,总是只能看到天空的一角。”

  他永远记得那个男子的温雅和忧伤,他令他随他回京,转身刹那背影满是疲倦而忧伤。那天晚上他睡在从未梦想过的乌蓬大车上,梦中是自懂事来陪伴至今的枯糙气息和秋风萧瑟,然而,却涂上了彩霞的色彩,漫天漫地。

  他恍惚的微笑着,回忆着这个与他牵绊最深的男人,记得他郁郁寡欢的语气,记得他看到chūn熙时瞬间燃亮又转为暗淡的眼神,那种从来没有投过在他身上的眼神。

  这个权倾天下的男子,却比谁都要脆弱而任xing。

  只有自己懂得他,但他从来不把他看在眼内。

  那个人忘记了给他名字时最初的温和,忘记了看到他画的画时难以自禁的一抹惊喜,忘记了他曾不禁叹息道:“崖云,你或许是我的孩子中最有天分的一个。”

  那个人都忘记了,到了后来只剩下厌恶。

  他记得那个早上他画了一枝梅花,得到了那个人的称赞,想到傲慢自大的chūn熙曾嘲笑他不懂画梅,便特意拿给他看。

  到了chūn熙所居的chūn华殿,他忽然驻足,觉得凉意浸浸,不禁打个寒战。脑子稍稍清醒,便听到了风中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哀泣。

  手中的画不知何时掉在地上,他就呆呆站着听了半晌。

  那天之后,那个人将所有事qíng都忘记了。

  是以,他叱责画荷花的他,将宫中的荷池全部填埋。

  是以,在他在殿外大树下练剑时,会含怒掴他一掌,此后不许他再在他面前练剑。

  是以,当他学琴归来时,不待他弹完一曲,便把那张天下少有的名琴摔成两截。

  ……

  尽己一切所能,只希望自己配做他的儿子。

  希望有朝一日他会再望我一眼,专注的,钦赏的,什么也不必说,就会知道自己是他心目中的儿子。

  然而在那个人眼中,自己做的所有一切努力都不过是为了他的皇位。

  那个人以为自己都明白,是以对他愈加讨厌。

  那个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除了厌恶之外还是厌恶,在他终于被迫逐走chūn熙,把太子之位jiāo给他时,那种厌恶无奈的眼神似乎在瞧着一只咬了他儿子的狗。

  那个人对他说:“你不过是想要我的皇位,把它传给你是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你为了得到它,做了这许多事。你杀了那么多人,会不会有一天你等不及了,也来杀了我!”

  那个人什么都忘记了,却只有自己一直记得。

  也许也终会有那么一天,连自己也不再记得。

  ……

  父皇,没有爱,恨也好。

  我不想再让你错下去了!

  既然误会已深,也就继续误会下去吧。

  那么这一次,你或许会永远永远记得我了。

  想到这里,崖云只想如往常那般淡然一笑,一股腥甜却涌到喉咙,忍不住压不下的热làng翻滚,他张口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我一声惊呼,不禁伸手搀他。

  崖云不动声色的让开我的手,自怀中掏出手帕,擦了一下嘴角,淡然道:“这件事确是我主使的,我也不想跟你返京。朝辞,你可以在此悄悄杀了我,只要对外说寻我不着,太子畏罪潜逃,然后你回去继位就可以了。”

  他淡淡道:“我知道那个人准备了一封遗诏,将位子传与你,只要你找到那封遗诏,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了。”

  朝辞瞪着他,忽然冲过来一把揪住崖云的衣襟:“你怎可以这样!你怎可以bī我……”他瞧着崖云毫无血色的脸,忽然眼圈一红:“你怎可以把自己bī成这样,他,他毕竟是我们父亲。”

  崖云呛咳起来,鲜血星星点点洒在襟上,朝辞的手上。

  朝辞不禁松开了手。

  他咳完了,淡然一笑:“我一直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皇帝,二哥。”

  朝辞还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却已再听不见。

  心里只是想,自己毕竟让那个人意外了一回,也算是吐了一口憋了这么久的气吧。

  朝辞跟他说了半天,没得半点反应,心中又是恨他,又是焦急。本气恨到一见面便待杀了他,一路上都是这么想,此刻却又根本下不了手,反而却害怕此人撒手而去,不管不顾。又想自己不是要被bī上皇位吧,不禁转头看向chūn熙。

  chūn熙这时笑道:“你别看我,我既然出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你游离làngdàng了那么多年,现在也是你尽责任的时候了。”

  他看向崖云,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不用太难过,那个人,我知道他想死很久了。”

  “从他杀了我母后开始,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不过是让他得到解脱而已,说不定他还是含笑而死的,到最后还感激你结束了他懦弱的一生。”

  他悠然道:“从很早开始,我就告诉自己,不能做他那样的人。我若是爱上一个人,无论她是谁,做了什么对我不起的事qíng,我都要把她留在身边,不教她有机会离开我。”

  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还有就是,以前我被骗过一回,下次绝不会上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个人死在我前头。”

  朝辞瞧着他抓住我的手,脸色大变:“chūn熙,你疯了!”

  chūn熙冷笑:“什么是疯,我看你才是疯了,你什么都看不透。”

  我听到他们又吵了起来,只觉得倦,挣脱了chūn熙的手。

  崖云不让我靠近,我只好走到薄清波旁边。

  “你可以告诉我关于皇后的事qíng吗?”

  薄清波微笑道:“关于别人的事qíng,有时不需要知道太多……”

  突然间,脚底下震动起来。这是前所未有巨大震动,只听到驻扎在外面的士兵惨叫连连,乱成一团。

  密室中的蜡烛骤灭,室内黑成一团。

  我呆了呆,往墙壁摸去。忽然间,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温凉而镇定。

  他牵着我往一个方向走。

  是薄清波吗?还是chūn熙?

  他忽然住了脚步,然后我听到了奇异的响声。

  他低声开口:“若我说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掩月楼学琴那时,是以我不忍带你返京,你还会不会相信我?”

  竟是崖云。

  迢遥往事在心中晃过,我一时百感jiāo集,不能出声。

  黑暗中似听到他一声苍凉叹息,忽然间我体会到他心里深不见底的伤痛,这种伤痛令我颤栗。

  我想起在断崖上他那绝望的眼神,一身为我绽放如花的碧血,一股凄绝之意涌上胸间,前所未有的真切。

  我忽然间相信了他所说的话,忽然间就原谅他所作的一切。

  不禁哽咽道:“我相信你,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我……”

  黑暗中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放开了我的手。

  忽然间,一道白光照亮了我的脸。

  前方的一扇门轧轧打开,一袭白影翩然踏入,白光将他的身影投在我身上,如同巨石一般压得我动弹不得。

  我眼睁睁看着那扇门缓缓在他身后闭合,那里面有巨shòu狂喜的咆哮声。

  我从不知道向来淡静自若煦如和风的他也可以如此惨烈决绝孤注一掷。

  我冰冷的手分明犹有他一握的余温,他适才淡然的问话还萦绕在我耳边,我忽然想不顾一切的追过去,无论生死都拉他回来,一如我曾为他挡刀,曾为他跃下深潭。

  但我不能。

  chūn熙跟朝辞同时抓住我。

  我尖叫:“崖云……”

  朝辞也大叫:“你回来,事qíng可以解决……”

  他没有回头,一袭白衣被白光吞没。

  门将光华倾轧成一线,终于完全消失。

  冰冷的黑暗如cháo水一般将众人再度吞没。

  尾声(上)

  突然地底一声轰然巨响,大地为之震动,若不是有两人扶着我,当即便会跌倒。

  “你们马上离开这里,栖凤山将要不存了。”薄清波重新燃起烛台。

  两人忙拖着我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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