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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_锦秋词【完结+番外】(37)

  我忽然发现自己不应该在场,悄悄松开抓住崖云的手,只想开溜。

  孰料朝辞那人眼神利得很,恶狠狠一眼瞪来,如飞刀一般,将双脚钉住,登时不敢再逃。

  只听朝辞冷冷道:“既然这样,今日此事不必再提。”片刻之间,只见他怒气一敛,脸色沉寂如水,竟然唇瓣微翘,笑了起来:“你嘴里说我是人才,肚子里骂我是混蛋。我实在也对你讨厌得很。我们两个也不须这么虚伪。你自回去你的京城,我守住我的小小陵州,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各安天命,岂不更好!”

  竟是当众下起逐客令来了。

  若是别人说这逐客令,旁人听了也只当他放屁,但从这人口中说来,虽是笑着说的,说的对象又是皇子崖云,竟有着一种天然霸气,不容置喙的感觉。

  我忙扯扯崖云袖子,示意要走。要是还呆着不走,这胆大包天的泼皮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崖云却站定不走,朝辞却不看他,自己背转身看杏花,好生傲慢无礼,却也没有迈步离开。

  两人站了一会儿,崖云道:“朝辞,你知道我这趟来陵州的意思。”

  朝辞:“我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你的心思机敏胜我许多,该当知道年华有限,须得珍惜当下。”

  朝辞:“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我跟你在花园里斗蟋蟀,你的红头将军把我的青脸狮子咬断了腿,我一气之下把白玉皿摔碎的事吗?”

  崖云道:“我记得,那时我还生气得不肯吃饭,后来你拿进贡的金星桃来哄我。我原谅你了,却发现桃子早就被你咬了一口。”

  朝辞声音有一丝笑意:“那是因为桃子只有一个,我拿来给你,自己也舍不得啊。”

  山风徐来,杏花瓣纷纷而落。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qíng了。”

  那时相伴的年少岁月,打过闹过争过哭过笑过,隔着的时间越远,越是过滤得清彻,到得后来,便只余下静谧美好的回忆。即便是当时看得比地大的皮ròu之痛,看得比天高的骄傲被损,到了现下也只如百糙柜里的gān糙药,失去颜色和芬芳,却保留了一种比原来更深的药效。

  在寒夜浸浸之时,熬成汤药,烫热肺腑。

  朝辞看着飘落的杏花,道:“你可记得你我后来还为斗蟋蟀的事作了副对子?”

  崖云道:“我记得我的上句是:蜉蝣天地蛮触战争大作小观小亦大。而你对的下句是:咫尺江山须臾富贵无为有处有还无。”

  朝辞点了点头:“那便是我今日的回答。”

  说罢也不回头,径自下山去了。

  但见他一袭锦衣潇洒而动,身影潇潇飘渺孑然,此一去,竟似是御风而行。

  崖云怔怔看着他背影远去,山风振衣,人淡如jú,面容沉静不见一丝风景。杏花一瓣瓣落在他月白中衣之上,渐渐落了一肩,那棱棱肩膀更显清削。

  我忍不住:“崖云,我们回去好吗?我……有点冷。”

  崖云回身,点了点头。

  走了两步,回头问道:“你还好吗?可要让车子上来接你?”

  我楞楞看他:“崖云,把你的手给我。”

  崖云一怔,翻开手掌。

  手指在他手上轻轻一碰,温凉温凉的,一如平时的温度。

  “不用车子了,我们慢慢走下去好吗?”我笑说:“还没有跟你好好赏花呢。”

  崖云漆黑的眼珠审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雪棠,很抱歉。”

  “为什么道歉呢,我很快乐啊。”我笑:“花很漂亮,人很热闹,还吃了很多好东西。”

  崖云眸中的一泓静水,dàng起了层层涟漪。

  “雪棠,你救了我三次。我许你三个承诺。自此以后,我与皇家赴汤蹈火,亦所不辞。”

  我呆呆看着他,几乎忘了呼吸。

  竟然可以这样!一无所有的人突然拥有了皇室的三个承诺。你想要权倾天下,还是富可敌国?多少人劳碌一生,挣扎扑跌,不过为了争得一口热饭,当不过那人手指凌空一点,须臾之间,身无长物的孤女身披富贵显华。

  而给予这一切的人,此刻茕茕立于面前,面容莹白唇淡失色,却显得那黑发黑瞳愈是明晰清澈。这么清瘦的人儿,却有着那么qiáng大的力量,一诺之下,点石成金。

  我呆呆看着他,这么个慷慨而qiáng大的人儿。不及多想,伸出双臂,扑入他怀中,一把抱住。

  满怀的幸福啊,会不会遭天忌,心qíng竟然怅然yù泣。

  崖云吓了一大跳,伸出手来拍着我的背:“怎么哭了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就是太满意了,太幸福了,太感激了……才忍不住哭。”我抽泣着说。

  崖云沉默了一刻,笑了:“你这样,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你有什么要求,说与我听听看?说不定还有我办不到的事qíng呢。”

  这人,好生敏锐。

  我想了想,“我要很多很多的钱。”

  崖云笑了:“很多是多少?”

  “……”对古代的金钱实在没有什么概念,“足够买到自由,足够自己很幸福的生活一辈子,也许那就够了。”

  崖云微笑:“幸福的生活是金钱买不到的。不过前面那个倒可以答应你。”

  他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松手。

  恋恋不舍的松开手,看他从怀里摸了张纸,递了过来。

  我一看上面鬼画符一般的丑怪字体,心里欢喜得好像要炸开,虽然拼命想要镇定,想要矜持,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拉,脸一定笑成了一朵花。

  崖云笑道:“看清楚了?”

  我点头,笑得傻子一样:“崖云对我最好了!”

  崖云一笑,取过那张纸来,双手一分,撕成无数碎片纷扬风中。

  “从此后,天高海阔任君遨游,你可欢喜?”他问我。

  我的灵魂已随那些碎纸迎风起舞,飘飘悠悠散于九州去了,忙不迭的点头。

  崖云又给我一个玉佩,上次在他腰间摸过的,现下放在我手上。

  “这是我的印信,需要用钱的时候,可以拿着这个到皇家钱庄来。”

  简直是一张永远也刷不爆的金卡啊,我拿着那个玉佩的时候手都抖了。

  崖云还道:“自兰溪公子把你托付于我,很早就想还你自由。这钱财也是身外之物,君子应有疏财之义。这两桩事物便算相jiāo之仪,与三个承诺无涉。”

  听得我都发呆了,我竟认得这样一个如此权势的人,而他竟然还如此大方。

  便连最重要的钱财都不算在承诺里头,这样贵重的承诺,该当求他什么事呢?

  人世沧桑,白云苍狗,除了权势财富,还有什么值得一求?可以一求?

  我怔怔的站着,一时竟想得痴了。

  崖云也不催,只伴我慢慢走着。

  忽然傻傻问道:“崖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呢?”

  根本没有发觉这个问题已经大有痴意,只是一路在想这不会是一个梦吧,揉揉眼睛便一切归零。

  崖云沉默一刻,静静答我:“明日我会启程返回京城。在离开之前,想偿还一些东西。”

  听毕此话,突地浑身都僵了,又冷又硬,动弹不得。

  原来……果真只是梦一场而已。

  此一去,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吧?所以才急着处理所有的事qíng,偿还所有的欠债。

  呵,救他的xing命就是一场欠债,皇室血脉流着的尊严不容轻视,所以救他三回,他许我三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互不拖欠。

  此一去,该是如朝辞所说,争夺他的帝皇之位吧?

  他的哥哥们如何尚不知道,但以他现在身遭之忌,化解之能,夺嫡也并非难事吧。

  此一去,便是登天之路,他想去得潇洒,毫无后顾之忧呢。

  这三个承诺,说是在所不辞,其实……

  我可不可以要求他不要去?

  我可不可以求他不要为了劳什子皇位身犯险境?

  我可不可以请他带我一起走?

  我可不可以要求他……

  要他喜欢上我?

  我用力甩头,泪花四溅,犹如无法触及的浮光掠梦,一瞬间纷散成尘。

  所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啊!

  “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哭了起来?”

  看着他动容的神色,我微微笑了起来:“三个承诺之事,还是留待公子荣登大宝之后再兑现吧。那时应该更为贵重。”

  顿时见他双目一黯,无力的萤火虫儿,黎明前渐渐退去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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