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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劫_堰桥【完结】(25)

  没想到没到中午,这人也渐渐有些个了,大多是衣衫褴褛的乞儿,刚开始进来一个到柜台上,用颤抖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老板娘,我买碗粥,可以么?”浑浊的眼睛盯着我。我一笑说:“这是自然可以!”就这样一下子进来了二三十个乞丐,都是来吃碗粥或者是羊汤面、jī汤面的。吃好了也不走,坐在那里打盹。中午人多了起来,还好,没有到已经多到坐不下,伙计要赶走他们,我没有让,这门外,有几个可以挡风雪的地方,算了,让他们歇会儿。

  有人把门口张挂的棉帘一下子掀起,进来的是几个穿着五品熊罴武官服的人,该是些侍卫,为首的走到柜台前,对我说:“老板娘,清一下场子,有贵人到了!”

  那些正在吃着的客人,听见这个近乎吆喝的声音,齐刷刷的把眼光集中到我这里,我说:“这位大人,来者都是客,真要包场子,也要提前通知啊!这恐怕不行!杭州城多的顶尖的酒楼,我这小小的点心铺子,可招待不了大贵人啊!”这种人早早走掉的好,我可不愿意招待。

  可他们明显不想走,还qiáng硬的要清场,正在这个时候,门外进来了一个人,“罢了!随便坐哪里吃点就好了!”这个人把身上披着的白狐氅子脱了下来,顺手给了旁边的那个人,原本低着的头,昂了起来,看到着张俊逸的脸庞,我的心跳嘎然而停,而后又飞快且猛烈的跳动,柜台下的手颤抖的厉害,我的指甲几乎因为握拳而嵌进手心的ròu里,他坐了下来,外面的人陆续也跟着进来了,有二十几个,桌子不多了,这些人进来坐不下了,一个官员走到我面前,跟我说,至少叫我把这些乞丐给赶出去。我略沉吟了一下,走到那些乞丐那里说:“各位大哥,因为咱们店面小所以桌子有限,请几位挤一挤腾个一张桌子出来!”

  那些乞丐原本就坐了这么些个时间了,看见官兵都在那里赶人了,就不想留下了,正想起身,在那里说:“王夫人,您是好人哪!我们不为难您,我们出去了!”

  看着这些人一脚跨出门外,一阵寒风卷着雪花chuī进来,那一刻我觉得我真的有点残忍,可这世间的可怜人,我实在是怜惜不完啊!我转身,看见有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我,迎上他的目光,看见他的眼光里的忧愁和爱恋,爱恋?还有吗?我想我看错了。我相信他过得不好,皇上不会轻易饶他的,这些人恐怕是监视他的,一直以来常有“功高震主,不死即伤”之说,更何况是同皇帝有同样血统的人。想到这里,我把头微微转开,我实在不敢往深处去想了。

  “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点心?”和他同桌的那个人叫道。

  小二长发说:“今天有的包子五种,五仁包、ròu包、叉烧包、芹huáng、豆沙包。还有花生苏、绿豆膏……”

  “有没有珍珠园子?”楚王的说。这是我喜欢吃的一样小点心。因为里面有太多的回忆所以我从来没有在这里做过。

  “这个……没有……”长发很为难的说,然后他又转口说:“客官,咱们这里的点心都不错,你就换一种尝尝?”

  “我就想尝尝珍珠园子的那个味道!”说完,他喟然长叹一声,“那就算了,挑几样……”

  “这位客官,您稍待一会儿,咱们这就做去!”看见他叹气的样子,我冲口而出这句话。今天,我只能装做不认识他,我实在没有勇气……

  他用近乎诧异的眼光看我,然后在瞬间恢复了平静,说:“好!再给我加个羊ròu面。”

  我转身进了厨房,找来了糯米粉、糯米、白糖、芝麻、猪油、芝麻酱、面粉。我把白糖、芝麻、芝麻酱、面粉、化猪油放在一起,用手搓匀,拌成珍珠圆子馅,分搓成大小相同的圆球。

  把糯米粉用清水发软,揉匀的时候,我的眼泪没来由的滴落了,滴进粉团里,溶进粉团里,把粉团分成一坨坨,包上馅,滚上泡涨的糯米,搓成上边小、下边大的塔形,上笼蒸熟,取出装盘。这珍珠圆子原是川菜中的著名小吃。圆子蒸熟后,外面粘的整粒糯米发光油亮,形似珍珠,因而得名。我小时候最喜欢上面那糯米,一粒一粒吃起来软润可口。

  当热气腾腾的珍珠园子端到他眼前的时候,我看见他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它放进嘴里。细细的慢慢的咀嚼。看着这个景像,我心里如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全了。

  他吃完东西就走了,对着空着的桌子,我发呆。桌子!?对了,今天大风大雪的那些乞丐怎么过啊?我心里一阵难过,看见厨房里还有卖剩下的羊ròu汤,和一些点心,虽然这些平时我们是带回家给村里的四邻分的,我叫厨房里的多放点蒜,多放点辣的,再加点面条和剩下的米饭煮烂了,在门口分给乞丐们吃了,晚上看店的四个伙计分两班,把厨房里的姜都拍烂了,加些辣椒熬成汤,供给乞丐们喝,这种天气最容易冻死人,我看刚才第一个进来问我买面条的乞丐应该是他们的头,也罢,我差了伙计出去看看要是见着他,就跟他说等我们店里打烊了,就叫他们在这里歇着,但叫伙计记住了就大堂,其他的地方不要让他们去,明早四更天后叫他们出去,这里总比外边冰天雪地的qiáng。然后叫伙计们明天早点开工,着乞丐呆了总有点味道,早点过来清理清理。吩咐停当,我就回了家。回到家,真儿的功课我也没有心qíng教了,到房里,坐在菱花镜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丰腴的脸已经消瘦,苍白的脸色里微微泛着huáng气,往日的红润不复见了。头发更因为忙碌而有些凌乱,我何时成了这般模样?我慌忙的解开头发,拿起梳子要梳理,手刚碰到头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把头发带住了,是手上的gān燥开裂的地方,一直老在水里泡,才这样的。双手摊到眼前,虽然“拶指”的伤疤已经好了,可是上面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色斑在我雪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目。我心里慌乱,拿起脂粉在脸上涂抹,试图找回原来那娇贵的模样,用厚厚的粉掩盖脸上的huáng气,用胭脂抹出红润的双颊。直到脸上的粉厚的嗦嗦落下,我的眼泪老是多地像雨水,又把两腮冲出了两道红色痕迹,那班驳的样子让人看了可怖也可怜。看着桌上红色的胭脂,我在gān什么?我自问,心里对自己都鄙夷。就因为今天他来店里吃了一顿点心,我就失常到现在?我恨不得给自己两记耳光,就算不想我是罗敷自有夫的,就算王魁已经死了,可他是使君有妇的。我这样算什么?想到这里,我告诉自己,把以前的这些记忆统统埋葬,不能留下一丝一毫。我现在的样子正好合我的身份——点心铺子的老板娘,人最怕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就算再不好过,仍然是天潢贵胄,就一碗点心就让我这个文君新寡之人,如枯井的心起秋波了?暗骂自己荒唐。

  朝日东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哪怕我昨天晚上一夜未曾成眠,今天依旧要抖擞jīng神,前几天隔壁燕儿娘,问我要了个绣样,今天已经绣地差不多了,拿来给我看,绣工真的很不错,我自认为也绣不出这种江南女子的细腻委婉甚至有点含羞带怯,可这些在她绣成的并蒂莲上都能看得出来,我由衷的赞赏之语却把这个才二十一岁的少妇的脸羞得通红说:“江妈妈绣的才好呢!”“江妈妈?”这个老妇人平时话也不多,原是苏州嫁过来的,现在都四十好几了还是一口吴侬软语,没有丝毫改变。说起了江妈妈,丽娘也就是燕儿娘一扫害羞的模样,很兴奋的说着,而且还拉着我到江妈妈家里去,到了那里我真的见识到什么叫“栩栩如生”,我自叹不如。和色无迹、均匀熨贴、丝楼分明、毛片轻盈松快。江南女子xingqíng柔和,心灵手巧,擅长慢针细活。农村家家有刺绣,户户有绣娘。我今天才知道的,可惜了这么好的绣工,这布料实在太差了,要是用上好的绸缎、绡纱才好,心里忽生一念,这杭州本就盛产丝绸,何不开个绣房,据我所知这些绣娘的针法虽然好,但是绣出来的东西一直卖不出好价钱,一是材质次了点,还有就是花色陈旧。如果用上好的材料,加上花色上添加点新意,融合这山水花鸟就更好了,我见过众多的贡品太华丽了,所以我的绣品了难免受此影响,反而没有了真实感觉。

  越想这事越是做得,下午就去布庄挑了些个布样回来,到自己房里画起了花样来,画了几张,我突然一笑,我连卖给谁,怎么卖都没有想清楚就做这些了?先要那些事qíng做个计划才好,先找铺面和布料的源头才好是,我做过这行所以是知道的这个布料从各绸缎行到布庄起码要加上两层成毛利,从布庄到我手里还要两成不止,与其找布庄不如直接找绸缎行。

  忙碌的白天总是好过,晚上孤寂的我念头又要转到那个颀长的背影上,我马上惊觉,还是想想怎么做绣房吧。就这样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直到了天色已经亮了,我才发觉平时天天早起的我睡过头了,难免埋怨小chūn红没有叫醒我,想着碧玉一定会叫我的,才刚起chuáng的我心里一下子郁闷起来,吃了早饭匆忙的去了店里,福叔见了我就说:“少奶奶怎么不多休息会,这里我会照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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