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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永宁_苏展眉【完结】(26)

  她将自己的位置放的太高,一直在以俯视的态度看人和事,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所作所为,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得意忘形至此?!

  永宁的腿一软,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这时卢夫人带着杜氏、房遗直、房遗爱也赶到了书房门口,正看见永宁跌坐的这一幕。这做儿女的都是当娘的心头ròu,卢夫人这时哪里还忍的住,心疼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走过去弯腰将永宁一把抱了起来,一边拿帕子擦着永宁头上的冷汗、脸上的眼泪,一边连声问着:“可摔着哪里了?可是哪里不舒坦了?”

  杜氏也拿出帕子帮着擦,边擦边小声说道:“母亲大人,我看着小妹好像是被吓着了,你看这眼睛都有些直了……”

  房遗直一跺脚高声问道:“大夫呢?刚才不是让人去请大夫了吗?怎么还没来?”

  房玄龄终于被门外的这些声音给吵了出来,沉着一张脸,皱着眉头,问道:“吵什么吵?!这里是你们吵闹的地方吗?”

  “你还有心思管这是什么地方?”卢夫人本就压了一肚子的火气,一听房玄龄的话,愈发的忍耐不住,哽咽着说道:“你也不看看,你刚才都跟孩子说什么了?女儿都吓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说什么‘地方’不‘地方’的……”说着,她的眼泪掉的更快了。

  房玄龄这才看见小女儿正脸色苍白的被妻子抱在怀里,一身病态,心下也是一惊,可是又拉不下脸认错,只是转头问房遗直:“我刚才听见你喊大夫,可有派人去请?”

  “已经派人去了……”房遗直一边朝着院口的方向张望,一边对着卢夫人说道:“娘亲,还是先送小妹回房去吧,这夜风生冷,别再chuī出些毛病来……”

  等他们将永宁送回她自己的屋子的时候,管家房德也正好引了大夫进来。

  偏这大夫是个慢xing子,一手捋须,一手把脉,且皱眉,且摇头,好一会儿就是没说永宁的病qíng如何。房遗爱急得直喘粗气,忍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高声问道:“杜老头,我家小妹这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给句话呀!”

  这大夫姓杜,这些年来房家上下有个头疼脑热的,多是找这位看诊。房遗爱儿时体弱,长大后又调皮,经常混些外伤出来,都是这位杜大夫医治的,天长日久的,两人之间倒也磨合出了些jiāoqíng,言谈之间百无禁忌。这会儿qíng急之下,房遗爱说话难免不客气,直到被房玄龄瞪了一眼,才脸红脖子粗的退回到了房遗直的身后。

  卢夫人也有些心急,刚才抱着永宁过来的时候,这孩子还睁着眼,可是这会儿却跟睡着了似的,愈发的让人不安。她虽也着急,但好歹还知道放低音量,轻声问道:“杜大夫,小女这病?”

  杜大夫叹了口气,看了房玄龄夫妇一眼,低下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先开个安神的方子,待小娘子喝了之后,再与她行针……”说着,他起身来到外间的几案前,开了个药方,然后又瞩咐了跟着他的小药僮几句,便让小药僮带着房府的人回药店取药去了。

  房家上下都被杜大夫叹的那两口气给吓到了,一齐跟到了外间,只等着杜大夫给解释。

  因为本就极相熟,杜大夫也没有跟房家的人客气,只是冲着房玄龄拱了拱手,皱着眉说道:“从小娘子这脉相看,想来是今日受了惊吓,这症状眼下看来倒是不妨,安神行针之后,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只是……”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处。

  “只是什么?”卢夫人这会儿恨死杜大夫的慢xing子了,是人都知道大夫嘴里的“只是”是最吓人的,偏偏这位还在这里卖关子。

  杜大夫抬头看了看房玄龄两口子,再次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老夫方才给小娘子把脉之时,发现她脾肺郁结,症候不轻呀……这思伤脾,忧伤肺,这脉相明显是忧思过度有些时日了……这么大的孩子,忧思过度……”说着,他不由自主的再次摇起了头。

  房玄龄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背着手在屋子里急促地踱着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卢夫人只剩下一个劲儿的掉眼泪了,至于房遗直夫妻俩与房遗爱除了叹气,就是跺脚。

  这时,在里屋侍候的丫环秋兰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娘子醒了!”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让杜大夫先行,都再次跟进了永宁的卧房。

  永宁这会儿已经在秋兰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卢夫人一见,连忙快行了两步,走到chuáng前扶住了她,心疼的说道:“我的儿,好端端的起身做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她们去拿就是了……”

  永宁抬起头,目光从卢夫人、房玄龄,再到房遗直夫妻、房遗爱,缓缓的看了过去,然后眼泪不知怎么的就又流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拉了拉卢夫人的手,说道:“娘亲,我有些话,想单独跟父亲大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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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风雨长安第三十一章心结

  房玄龄从来都知道他的这个幼女是不同的。

  有件事,房玄龄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永宁出生那日袁天罡就曾亲自登门送了一道平安符,言道她幼逢大劫,若是能耐过十月之期,当可得一线生机。结果,果然如袁天罡的谶语,他这个女儿十个月都不会吃、不会动,若非一口气在,便与死人无二,全靠妻子凭着那腔母爱不遗余力jīng心照看才活过了那艰难的十个月。

  次年二月十五,道祖诞辰之际,乾元观的祝祷钟声响了一百零八声后,永宁才睁开眼哭了第一声。

  房家的长女永安出生的时候,房玄龄刚刚投奔到了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麾下。在长女的成长阶段,是他一生中最为动dàng不安的时候,所以对长女他有愧疚,感qíng上却并不算亲近。而永宁,却是他陪着妻子从孕期到出生,为她cao足了十个月的心之后,再亲眼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一笔一画的教她读书写字,他花在永宁身上的jīng力甚至多过长子房遗直。

  整个大唐的人都在传,当朝宰相家最娇惯的孩子是二郎房遗爱,其实在他和妻子心里,最心疼、最担心的却始终都是小女儿永宁。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烛光透过晕huáng的纱罩,将整间屋子映的透出了几分迷离。房玄龄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坐在了永宁的chuáng前,一言不发。

  永宁此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涩涩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低着头,并不敢看向房玄龄,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该对房玄龄讲,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头好像要炸开了似的生疼生疼的。不由自主的,她将自己蜷缩了起来,双手环膝,将额头抵在了膝盖上。

  看着幼女如此举动,房玄龄说不出的心疼。

  房玄龄深深地看了永宁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永宁,我们是血脉相承的一家人,对着为父,你究竟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杜大夫说,你忧思过度,你平日里究竟在忧思些什么?!”

  我们是血脉相承的一家人啊!永宁缓缓地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坐直了身子,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房玄龄。这一刻,她在心中做出了某种决断。深吸了口气,她轻声问道:“父亲大人,我这里还有一些关于林邑的消息,如果我同样不能说出消息从何处得来,您还会不会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房玄龄眉头紧皱,心下暗自后悔,今日不该将永宁叫去书房质问,怕是此事也成了她的心结了。只是,林邑之地甚是荒僻,连他这个当朝宰相都所知不多,永宁究竟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呢?她素日里是从不爱出门的呀……房玄龄的思绪一下子飘的老远,几乎忘记了永宁还在等他的答案。

  永宁见房玄龄不说话,只当他还是放不下这消息的来源,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声,闭上眼睛,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父亲大人,可相信世上真的有人会生而知之?”

  “什么?!”房玄龄被永宁的问话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只从永宁这一句问话,他便能明白太多的东西了,怎么能不吃惊!

  “父亲大人,这世上,真的会有人,生而知之呢!”永宁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笑的很悲伤。

  房玄龄知道自己的举动让女儿伤心了,可是,换了谁突然听到这样的事,都会这样的反应吧?!他轻咳了一声,再次落坐,摆了摆手,说道:“这个‘生而知之’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先跟我讲讲林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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