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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_三月果【完结+番外】(338)

  见他一副洗耳恭听之态,没想到这么轻松便反客为主的房乔,有些意外,却还是接过话头,看着他道:

  “当年我之所为,的确是伤害了你们母子,纵有千万原由也是枉然,你们会恨我是应该的,”讲了几句,他脸上便挂起苦涩,“可当年qíng形,的确是迫不得已,新朝初建,若任由安王势起,无人从中斡旋,依着他的xingqíng,待他登高之时,便是天下黎民百姓苦难之日,智儿,你苦读多年,亦是准备入朝为官,为民为国,这些明理大义,如何能不懂得?”

  家国大义压下来,谁能说房乔当年所作所为在对不起卢氏母子同时,没有挽救了更多的人?对于这一点,房乔始终是问心无愧的,这么些年,每每想起当初对妻儿所为便悔恨jiāo加的他,便是靠着这一点坚持下来,哪怕妻离子散,心中的信念也未曾崩塌过。

  “所以,”卢智总结道,“我们母子,便成了你拿来成就大义的牺牲品。”

  室内一静,刚才被房乔一番言论抬起的气氛,因着卢智一句括,瞬间冷却下来。

  “你们不是什么牺牲品,”房乔拧眉,“我也从未想过要牺牲你们,十三年前那场晚宴上,谁也没料到芸娘会突然做出那样的事,我将你关进祠堂,实是为了护你周全。当日在龙泉镇我便说过,你们离去的那个早上,我本有安排,在京郊便会有人假作匪徒将你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惜却被韩厉从中捣鬼,害的我失去你们音信不说,后又被他误导,当、当你们早就身亡。”

  他一提起韩厉,脸色就变得不大好看,话音一落,但听卢智道:

  “这些便是你说的误会,你可是解释完了?”

  房乔自认是将能jiāo待清楚的都说了个明白,稍一犹豫,竟是当着卢智的面,抬起三根手指,道:“我房某人对天发誓,方才所言若是有半点虚假,生后愿入阿鼻地狱。”

  “老爷!”一直默不作声的丽娘总算开口,她失声低喝着,窜上来便扯住了房乔的衣袖,急声道:“您何苦如此作践自己,这誓岂是能随便开口立的?”

  房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用眼神安抚了她之后,扭头对卢智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便能明白。”

  “不用想,我已经明白了,”卢智在丽娘走上来时便低头开始饮茶,喝了半杯润喉后,轻叹一声,头也不抬地道:

  “十三年前,你之所以对我娘冷淡疏离,是因为安王的疑心,你想借那般护我们周全。那场接风的晚宴,是那叫芸娘的小妾故意害我,才致你不顾父子qíng分对我拔剑相向。我们母子出京之后,流离失所,是因为韩厉从中作梗。十三年的失散,你不曾找寻,亦是由于韩厉的坑骗——我说的对吗?”

  房乔虽察觉到他话中有不妥之处,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事实便是这样。”

  “呵呵,”哪知卢智竟是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是听见了什么趣事一般,整个人都因笑声轻颤着,可他手中的茶杯,却捏的稳稳的。

  就在房乔和丽娘因他的笑声心生异常,皆不同程度地皱起眉时,笑声总算落下,换成了青年独有的清朗音调,虽他半垂着头,两人也能听出他括里流出的淡淡冷然。

  “你说完了,那便换我说。我五岁离家,至今已有十三年,许是遭逢大变,记xing比起其他孩子来说要好的太多。离京头一年,我们在蜀中定居,娘人生地不熟,所带银钱大半是用来改名换姓,买间茅屋,置上几亩地做了女户。偏远的山村里,没有下人,没有锦衣玉食,喝的是河边的淌水,吃的是gān糊稀饭,娘她挺着大肚子还要每日做活照顾家用,每每想到这些,我便会恨。”

  没有去看脸色开始变白的房乔,卢智头一个“恨”字落下,嘴角冷意便添了一分,继续道:

  “小玉是早产下来的,一直都又瘦又小,别家的孩子一岁大点就能走路,她却是到了四岁,还不会说话,吃喝拉撒都要人在旁看着,你打她,她不会疼,你骂她,她也不会哭,每每听到别人叫她傻子,我便会恨。”

  “为了给妹妹治病,娘将所有积蓄都花去,却不见她好上半分,那时家中最是贫困,娘顶着白眼到人家去借粮,说尽好话拖那些雇农们几日工钱,一个寡居的妇人,自然少不了被人调笑说些荤话,每每见着娘在夜深时候落泪,我便会恨。”

  第338章说穿

  一连三个“恨”后,卢智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他轻吸了一口气,调匀了气息,才继续道:

  “儿时的我,总是想要日子过得再快一些,好赶紧长大,变成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大人。小玉神智清醒后,家里的qíng况慢慢好转,我十四岁进京赶考。娘她们因遭人陷害,逃到了龙泉镇,我因缘际会入到国子监,原想着再熬些时日便会苦尽甘来,谁曾想,那让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学府,对我这种平民出身又想要出头的学子,却无异于白骨魔窟。”

  卢智饮了口已经冷掉的茶水,看着杯中仅剩的一口茶水上漂浮着自己有些扭曲的倒影,声音中舍着一丝不明显的轻抖道:

  “房大人,国子监之于朝廷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你比我更清楚,我卢智眼下在国子监是什么样的地位,你也应该知晓。但你可知道,如今种种,都是我受尽了怎样的屈rǔ和折磨才换来的么?”

  房乔没有答话,脸色却变得复杂起来,就是不算国公府里的身份,卢智现如今也是这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在国子监的那些积累,假以时日,只要他不出什么岔子,必成当朝良臣名士。身在长安这么多年,他什么弯弯道道没听说过,不用卢智讲明,单凭想象也可以知道他孤身一人在长安城闯dàng,是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

  “知道我为什么要同你讲这些?”

  房乔回神,看向那挂着山水字画的墙面下,在孤零零的一张椅子上端坐的青年,笼上了一层yīn暗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我说了那么多,是想让你明白,我恨了那么些年,怎么可能就这样随便放过你们,你也不要再妄想我们一家会同你来个什么欢喜重聚。我刚才给你机会解释当年的事,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承认过错一一”

  卢智冷笑,“你却告诉我,是安王的错,是芸娘的错,是韩厉的错,把自己摘的gāngān净净的。呵呵,我用恨意麻痹自己,你却用推脱自欺欺人。别说我不讲父子qíng分,今日我便好心让你清醒清醒,顺道算一算你欠我们母子的账。”

  说着他便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只信封来,甩手丢了过去,信封飘飘落在房乔脚边,被紧绷着的脸的他,弯腰捡了起来。

  丽娘将父子两人的对立,看在眼中,愁在脸上,却喜在心上,她站在一旁看着房乔将从信封中掏出一张薄薄的信纸,纸张泛huáng,边角有些磨损,字迹却清晰可辨,看着便是存放多年的模样,因灯光照着,她站的位置也能看清楚几句话,只是那几句,便让脑子转的快的她明白那张纸是什么——芸娘死前留下的遗书,她当年曾被房乔喊去辨认过的东西。

  隔了这么些年,她还记得,那封遗书上,芸娘字字都透着对房乔和安王的恨意,一个qiáng行在别院占了她的身子,一个则是不闻不问地任由这些发生,讲明了因此她才会陷害卢智又投湖自尽,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了两个男人。只是这东西不是应该韩厉手上么,卢智又是从哪找到的?

  房乔将手里的信纸匆匆扫过一遍,同记忆中的那张东西贴合之后,眉头紧紧揪在一起,望着卢智,有些急迫地沉声问道:“你见过韩厉!”

  将他的急切看在眼中,卢智不置可否地一笑,道:“还认得你手里的是什么吗?”

  “正是芸娘的遗书,十三年前韩厉曾经让我看过。”当年为了辨别这封遗书,他不光找来丽娘,更是仔细查看了芸娘生前的留笔,对心中的遣词造句记忆犹新,眼下这手上的东西是真是假,他一看便知。

  “智儿,既然这东西到了你手上,我知你定是和韩厉有过jiāo际,你莫要听信他胡言,你想想,芸娘当年身在我房府,韩厉又是如何能在她死后第一时间拿到她亲手所写的遗书,她的所作所为必定和韩厉脱不了gān系,”房乔语中带着些许怒气,“他为了算计我,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却是连累了你们母子那晚遭逢变故。”

  听着房乔住韩厉身上抹黑,卢智眼中划过一抹讽笑,道:“你既认得,那便好说,今日咱们什么都摊开来讲,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你身边这个女人,同韩厉,是什么关系?”

  刚刚还在窃喜父子两人矛盾的丽娘,当即僵了脸色,房乔听闻卢智这冷不丁的一问,神qíng一滞后,一时间,竟是因为犹豫答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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