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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户媳妇也难当_林似眠【完结】(72)

  老妈妈一惊,抬头看着卢氏,迟疑道:“明日……?”

  卢氏点头:“夜长梦多,索xing坐实了,我心里也安稳。”她手在桌面上握成拳,咬牙切齿,“要怪就怪那周氏女治家太严苛,若不是他们府里闹出个什么姨娘放印子钱的风波,那周县令也不会下令大力查处地下钱庄,害得我血本无归……”

  老妈妈敛息低头听着,卢氏何止是血本无归,积年的体己全折在这上头了,太太那时乍听消息,几乎没急疯了去。

  后来盛氏的变故又使得娘家那边的供给也压在太太自己身上,偏卢家的人又不争气,回回来了伸手漫天要钱,太太的兄弟早年没了,只得两个儿子,做姑姑的少不得要帮着填补家计,这样一来,银钱上便困窘不堪……

  这些事便是卢氏心头之痛,恨得钻心挠肺,恨不得立时将那些罪魁祸首当成蚂蚁般捏死,她狠狠拍了桌子:“传消息,现在就去!”

  老妈妈见她又有些癫狂yù起的迹象,心头吓得不轻,赶忙一叠声地应了,脚不沾地地去了。

  屋里一时只剩下卢氏一人,她坐在桌边,面上一时青一时黑,最后袖子一甩,推门出去了。

  这一晚,注定有许多人难以安眠。

  两府中间的小门本来已经封死,不久前却又被人悄悄启开,有人闪身从西边过了东府,月已西沉,四处皆是昏暗,人影起伏也微不可查。不久后,蒋家东府的前院隐隐有些响动,明显被人为控制着,并未波及太大。

  蝉居院里仍是安静,兰厅卧室的桌上孤伶伶放着一只单枝烛台,闪着昏huáng的光。青纱帐子里,蒋世友仍是昏昏未醒。

  外间有细碎脚步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姨娘一个机灵,从榻上坐起,往门口方向看去。红袖和绿衣睡在不远处另一张榻上,闻声只是略动了动,并不曾醒。

  佳玉小心翼翼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轻轻推门进来,九儿捧着巾帕跟在后面,一抬头看见苏姨娘起了身,愣了一下,继而点点头:“扰到姨娘了。”

  苏姨娘淡笑道:“尚好。”她眼角余光闪过九儿,九儿脸色有些白,轻咬住唇,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苏姨娘心头一沉,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那碗汤药,白瓷青花碗,褐色的药汤水波dàng漾,腾起阵阵白色雾气。佳玉注意力放在蒋世友那边,并未注意到苏姨娘的异状,她侧身对九儿道:“帮我把三爷扶起来吧。”

  九儿有些发怔,神qíng呆滞,不曾反应过来,苏姨娘生怕佳玉发现什么不妥,忙起身道:“我来吧。”说着掀开被子披衣下地,走到蒋世友chuáng边,撩起帐子挂在金钩上,chuáng上躺着的年轻男子面如金纸,形容枯槁,生气已然若有若无。

  佳玉愣了一下,也不多言,只轻声道:“劳烦姨娘了。”苏姨娘未及回答,忽听得旁边衣衫窸窣响,薛姨娘从蜷缩着的窗边小榻上起身,脸色木然地走了过来,道:“我先试一试。”说着从佳玉手里接过药仰头喝了一口,薛姨娘白日里便一直这个样子,但凡要入蒋世友口中的食物通通都要先吃一口,任凭红袖冷言冷语嘲讽了许多,一概都不以为意,而且行动虽畏缩却并不后退,也无居功争宠之色,看着倒像个奴仆一般,十分别扭。

  苏姨娘只觉得此人既古怪又麻烦,但是如今她心头不安,也顾不得去和薛姨娘争执什么,只笑道:“妹妹多虑了。”说罢,便要扶起蒋世友来,薛姨娘也没离开,只站在一旁。苏姨娘倒不担心,这药本就是稀罕秘法配置,除非一次服用过量或是长期累积,否则断不会有不良反应,如今只是补齐最后的分量,单喝这一份并不会有不良反应。薛姨娘这般防着,却也不会节外生枝,反倒能让自己摆脱掉嫌疑。

  苏姨娘想定,便坐在chuáng沿,将昏沉沉的蒋世友慢慢扶起靠在肩上,佳玉弯下腰,把药托前,九儿眼睛定定看着那药,不自觉间眉眼缩成一团。

  蜡烛噼啪结了个灯花,烛光闪动了几下。

  苏姨娘定住神,淡淡笑着,伸手取过那白瓷的药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qíng绪,瞬间即逝,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她手腕很稳,药汤水波不兴,眼见那白瓷碗凑到蒋世友唇边,褐色汤药微微倾斜,沾湿了男子苍白gān涩的唇,九儿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苏姨娘屏住呼吸,专注地看着药碗,双腿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她手腕微抬,眼见那汤药就要被灌进口中——

  “啪!”

  斜刺里突地有人伸手拍掉了那碗药。

  深褐色汤汁抛出一片水雾,撒了满地,白瓷碗掉落在地,清晰碎响后破成几十片碎片。作者有话要说:突然的倦怠期,然后这一个月才码了这么一点字,觉得自己可以去钻沙堆学鸵鸟了……囧,大家还没忘了我吧……话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完结恐惧症么?sorry,亲爱滴各位,久候了。还有一章就完结了。

  完结章

  苏姨娘大惊,抬头一看,之间薛姨娘双眼圆睁,好似含了火一般怒视着自己,她本是瘦瘦小小一个人,又常年略驼着背,气势便如被雪压垮的枯糙般若不可闻,此刻直起腰来却也有几分震慑力。

  苏姨娘心头一战,压下惊慌失措的心跳,喝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薛姨娘一双单薄细眼盯着她,指着她的腿道:“你在发抖。”

  众人目光齐齐看去,原来苏姨娘起得急,只在外面套了件墨色长袄,没有系带,如今坐在chuáng边,长袄衣襟斜向两侧,只着单裤的腿露了出来,墨色外袄趁着细白的绢裤,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最真实的身形,那双腿果然抖得厉害。

  苏姨娘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她连忙站起身,遮掩着笑道:“怎么会呢,妹妹你劳累过度,看花眼了吧。”红袖和绿衣也都惊醒了,她两个没弄清形势,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正这时,外头忽然一阵喧哗,火光透过窗户映she进来,照得如同白昼。屋内几人都愣住了。

  凌乱嘈杂的脚步声,混杂着含糊不清的吵嚷,外间的门被“啪”地推开,好些人走了进来,还听得见木头砸在地上的沉闷响声。一片混乱种,脚步声却沉稳安定,转过屏风,便进来几个人,拄着拐杖大步而入的,正是面色沉沉的老太太,蒋小玉小心翼翼搀扶着她,秦妈妈面色端肃紧随其后。

  苏姨娘往后看去,不见卢氏,心头便如浸满冰水,冷栗难言,面上仍旧是恭敬样子,起身立在一旁。

  老太太踏进屋内,停在厅中,上下扫视了一番屋内qíng形,从昏迷的蒋世友到满地的碎瓷汤药,再到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几个人。屋外已经安静下来,屋内也无人做声,落针可闻。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苏姨娘身上,喉咙里压抑不住地格格作响,握住拐杖的手背露出几根青筋,秦妈妈有些担心地凑上来,被她挥退了。

  半晌,老太太叹了口气,低哑道:“看来我果真是老了。”她颓然地闭上眼,整个人仿佛矮了几寸,两鬓花白的头发已经白得透了,以前略带bī人的气势dàng然无存,看上去只是个平凡苍老的妇人。

  屋内qíng势顿时变得有些诡异,人虽多,却心中惶恐不安,无人敢置一词。过了一会,蒋小玉轻轻扯了扯老太太的袖子:“祖母保重身体要紧。这些人无足轻重,便jiāo给妈妈们吧。”

  老太太怔愣一番,摇头叹道:“都带下去吧。”秦妈妈得了令,便向后招了招手,几个孔武有力的生面孔婆子鱼贯而入,将屋内几个人不由分说都押了出去,红袖有心辩驳,还未开口,便被一块布团堵了口,看来老太太如今无心去问对错,只对她们这些人都寒了心。

  苏姨娘自知无话可说,便垂了头任凭推搡,待出了门,迎面便是一角素缎绣蓝色莲花卷糙纹的裙子,何其眼熟,苏姨娘心头一凉,抬眼看去,透过眼前几缕乱发,便是周韵带着弦歌立在门外廊下,眼睛看向兰厅的方向,容色淡然。

  蒋世友浑浑噩噩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模糊不清的梦里似乎是某个人的一生,隔着一层惨淡的死气,好像看皮影戏一般感受那遥远的模糊影像,从孤寂的幼年到qíng窦初开的少年,紧接着重重的深沉压抑好似波涛汹涌扑面而来,有地狱一般的深渊如黑dòng般吸入一切,躲不过逃不掉,绝望痛苦自怨自艾之余,便衍生了bào戾乖张和怨气,只是这个人虽然糊涂,心底里到底是懦弱温善的,最终做不到对别人绝qíng,眼望着前途一片灰暗,灰心丧气下便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重重叠叠的画面好似万花筒里的花一般,来不及看清便转瞬即逝,只是那种深深铭刻在骨髓里的荒凉感却沉寂了下来,好似一杯放在冰天雪地里的水,凉透了结了冰,怎么也暖不过来。直到睁开眼看见久违的亮光,那沉闷窒息的感觉仍旧紧紧萦绕在心间,酸涩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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