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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_落叶归途【完结】(97)

  慧净依言转首去看。

  她辨得极用心,仿佛想从净雯脸上挖出所有熟悉的往昔来,也不急着下定论,而是待请示过太后,近前去撩起净雯的右臂瞧过,尔后又去瞧净雯耳背。

  待一切做完,才笃定了神色道:“回皇上太后,二十余载不见,当年的方净,容貌已老去不少,也变了不少,贫尼并不敢十分确定。然而方才贫尼也确认过,此人身上有跟方净同样的胎记疤痕,且贫尼还记得,方净左小腿肚上有个一寸长的伤疤,是被竹枝划伤的。倘若对得上,想来就是当年方家寄养在庵堂的小女儿无误了。”

  内监就去掀净雯的裤脚,翻开小腿肚一瞧,果然有条寸巴长的伤疤。

  杨卉笑起来:“这可真是铁证如山了。”

  太后点头,又对夏沐烜道:“方外之人,一不欺佛祖,二不欺世人,所言想必可信。”

  慧净方才一番辨认做得极细致周全,连净雯自己都无从辩驳,更何况夏沐烜。

  不待夏沐烜点头,慧净又道:“其实当年方居士将方净寄养在本寺时,曾留下书信一封并银两若gān。书信贫尼保存至今,皇上太后若不信贫尼,贫尼可以取那书信来。”

  太后不置可否,只看着夏沐烜。

  夏沐烜问净雯:“你怎么说?”

  净雯无言。

  夏沐烜叹气:“那就是真的了。”

  杨卉嗤地一笑:“如今样样桩桩都对得上,想必是错不了的。且她自己也无从否认,旁人再如何反驳,大约也是枉然吧。”

  一壁说一壁斜倚着身子微微扬起下颚,不无傲色地扫过我跟贤妃德妃。

  我只作不见,依旧端然坐着,心中念转如飞轮。

  那头太后望着净雯,叹了口气:“总算你还知晓分寸,没有一味狡辩。”转而又疲惫了神色对夏沐烜挥挥手:“她既已招认不讳,皇帝就乘早将此事了结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夏沐烜顺着太后的视线,扫过我高耸的小腹,又顺着我的视线去看净雯。

  不待夏沐烜开口,我已经吃力地起身,又以眼神示意方合扶我跪下。

  夏沐烜吓得赶紧来扶我。

  他微微带了怒气质问我:“皇后你这是做什么?伤了孩子可怎么好?”

  我的视线迅速扫过一脸幸灾乐祸的杨卉,又对上太后浑浊的视线片刻,末了正色向夏沐烜道:“臣妾有一事不明,皇上可否容臣妾问这位住持师傅一句?”

  夏沐烜点头。

  我神qíng肃然望向慧净:“积年之时,方氏一门被齐斩于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住持方才称方父为居士,而方家又将女儿托付给宝刹抚养,可见方家与贵寺,乃至住持,确有莫大jiāoqíng。”

  慧净点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正是如此。”

  我又问:“那么敢问住持,你既知晓方氏遗孤藏匿于寺中,为何不早早上报朝廷,了结此事?反倒是事隔二十余载后,才特特赶来揭露当年这桩遗漏呢?”

  慧净被问得愣在那儿。

  竹息动唇作势要替慧净应答,我先她一步道:“住持当知道,若此人果真是钦犯。”指指地上跪着的净雯。“那么这许多年,住持知晓内qíng,却不上报,就等同于藏匿。依照本朝律法,藏匿钦犯是死罪。住持虽在方外,然而也受朝纲律法拘着,总不至于一概不知吧?”我似笑非笑望着慧净:“住持是谨慎人,必定晓得律法不可违这个道理的。”

  慧净支吾起来:“这…这个……”

  我缓一缓神qíng又道:“本宫虽在俗世中,然而也晓得佛家有这么一句,叫做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慧净听得不明就里,然而也双手合十应了:“阿弥陀佛,娘娘心经读得好,确有此训诫一条。”我以眼神示意她说下去,慧净又道:“道理就是,昨日种种已成过往,譬如死,而今日种种,当不受过往羁绊,是为新生,譬如人之皈依。”

  我顺势点头:“住持的意思本宫听明白了。一入宝刹断六亲,譬如当日,方父既已将女儿jiāo托给贵寺,自然就意味着,方净与方氏,从此再无瓜葛了?”

  那头杨卉嗤笑起来:“皇后这话,似乎太过牵qiáng了吧?”

  太后略微不满了神色斥我道:“皇后,如今谈的是朝纲律法,而非什么佛经真义。哀家晓得你不舍得这个奴婢,想方设法要保住她。然而如今,并非由着你顾念主仆qíng谊的时候。方净乃方贼余党,她背负家门深仇,改名换姓混进宫来,不是居心不良,又是什么?留下这么个祸患在宫里,日日威胁皇上,哀家真寝食难安,也断然容不得她!事有轻重,且又涉前朝,皇后你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了!”

  我坦然迎上太后的冷然面目:“太后,臣妾如今,谈的恰恰就是律法。”不待太后反驳又道:“本朝律法规定了,株连是以六亲之内论。如今且不论净雯是否系方氏后人,即便真是,可方家当年既已让方净皈依,方净就与方家再无丝毫gān联。如此,按律就没有定罪的道理,皇上以为呢?”

  夏沐烜点头:“一切自然以律法为准。”

  杨卉冷笑:“方净若果真断了六根,为何如今又进宫来了?若说她不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谁又能信?纵使皇后肯信,臣妾也是不信的。”

  竹息道:“淑妃娘娘顾虑的是,老奴也觉得此事蹊跷。”

  一旁德妃断然反驳:“无论出世入世,皆是人心中所愿。淑妃跟姑姑平素心经读得少,大约并不明白,何谓再世为人,何谓一朝顿悟转乾坤了。”

  杨卉几乎是从鼻端哼出一声,笑得不屑且讥诮:“论起心经,本宫自然比不得德妃你。到底本宫有孩子要顾,总没有德妃你清闲呢。”

  杨卉这话真说得过了,连夏沐烜都听得沉下了脸,斥道:“杨卿,你在一品妃位,当晓得自重。”

  杨卉讪笑。

  我在淡淡睇一眼杨卉后,转而又问慧净:“此间是非,旁人说得不做准,还是要由主持说了算。主持以为呢?”

  慧净在良久的思忖后垂下眼睑去:“方居士曾为女儿卜卦,称其命中有劫难,应皈依以避世。”顿了顿又道:“皈依后六根皆断,自然也包括父母手足亲眷。”

  我在心底微微一笑,转而问夏沐烜:“皇上怎么看?”

  夏沐烜道:“她既如此说,想来是不会错的。”

  贤妃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臣妾也以为可信。净雯当年既已入佛门,就跟方家再不相gān了,依律更没有治她罪的道理。其实净雯也曾在政元殿当过差,为人如何,皇上总不会一无所知的。都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净雯进宫二十余载,行事勤恳,举止规矩,宫中上下有目共睹。倘若这样的人都能包藏祸心,那么六宫千余宫人,是否每一个都担着嫌隙呢?”

  太后沉吟不语。

  德妃又道:“她们这些宫人,进宫来为皇家尽责,数年不与家人见上一面,等同于断绝六亲,委实可怜。皇上是天子,为君亦为父,确该格外施予怜悯的。”

  杨卉道:“正因为皇上为天下人之君,肩负的是江山社稷,轻易不可有任何闪失,因而才更应该防微杜渐,以免让贼人得逞了。到底人心隔肚皮,净雯这个婢女是忠是jian,除了她自己,谁又说得了准呢?臣妾说一句不中听的,倘若出个万一,谁能担待得起?”

  夏沐烜不言语,他固然会念及我,放净雯一条生路,然而他也犯难。

  他的视线悬在净雯身上,像是在望着一个难解之题,长久静默,这样的沉默无端让人觉得不安。

  彼时竹息近身贴着太后,深思辗转间,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对太后道:“太后,非是老奴多嘴。净雯如今担上这么一重嫌隙,终归令人不安。皇后顾念主仆qíng谊,固然有理,然而皇上跟太后考虑后宫安危,也着实为难。依老奴看,倒不如放净雯出宫去,如此既周全了皇后,也不至于留下祸患,岂非两全其美?太后以为呢?”

  太后似乎觉得可行,不无赞赏地睇竹息一眼后,就去看夏沐烜:“皇帝怎么说?”

  不用夏沐烜点头,我已经知道,他必定会同意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的。

  第八十二章

  我是绝不能让净雯出宫的。一则以太后的手段,净雯一旦出宫,必然是个凶多吉少。二则眼下新人入宫,事多人杂乱,我又即将临盆,没有净雯从旁看顾,保不定就能生出点什么大小意外来。

  且我如今怀的还是双胎,生产时委实有不小风险,连陆毓庭都忧心不已,我总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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