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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_醉寂寞【完结+番外】(144)

  我并未阻止他,依言取来战袍服侍他穿上。

  铜色虎口战甲,外罩大氅,猩红色的披风,金线绣以展翅飞鹰,银枪在手,枪头纹龙红缨,睥睨众生,横扫千军,是何等英雄气概?

  雄鹰翔于天空,猛虎奔于森林,他司空长卿,就该驰骋沙场,尽显英雄本色。

  我盛装打扮,头顶凤冠,身着百鸟朝凤紫金袍,耳缀珊瑚香玉攥明珠,项配八宝五彩璎珞,腕套两对蓝田暖玉镯,两对游龙戏凤金雕镯,就连当今太后,也不及这身风华。

  挽着长卿的手,我与他一同出现在众臣面前。

  众人见此,顿觉天降金光,匍匐跪地,齐齐高呼:“天佑金陵——国公、夫人千秋昌盛——”

  我陪同司空长卿登上城楼,蔺翟云紧随在侧。

  周逸正一身战甲站在城头,俯视战场,眼底寒光成冰,任凭萧家潜出的副将在那边大声叫骂,坚决不出城迎战。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天地不感一丝暖意,却是jiāo迫的寒冷。西风萧瑟,徒添肃杀。

  我低头看去,长川军已兵临城下,远处huáng尘滚滚,几十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连接着苍茫的天幕,一面面旌旗横曳翻滚,紫色六瓣菱花上绣着硕大的“月”字,迎风招展,张牙舞爪。

  鹰隼在天上翱翔,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鸣叫,萧家那副将坐于马背,尤在城门下破口大骂:“尔等金陵这帮缩头乌guī们,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来你军爷爷胯下受死!难不成吓破了胆,**尿流地滚去自家老娘裤裆里发抖去了!”远传长川军轰轰大笑,摇旗挥杆地叫好。

  我冷笑,微微扬手,蔺翟云随即将一把弩弓送到我手中。那是昔日司空长卿亲手为我做的,今日我就用它让那厮闭上嘴巴。

  “嘭嘭嘭——”我连she五箭,那副将好本事,挥动马槊断去我四支弩箭,却还是被我最后一支she穿了头盔。

  他gān愣愣地傻在那里,眼球子往上滑,箭还刺在他头上,再差一寸便可让他脑袋开花。我自然不是she偏了,是有意羞rǔ他。他意识到自己差点死在一个娘们手上,不知不觉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一滴冷汗不由自额头滑下,又羞又恼。

  我方将士见此,刚才被骂得憋屈的鸟气顿时舒畅开来,摇旗呐喊,直呼:“夫人万岁!”

  我站在城头上喊道:“尔这口灌屎尿臭不可闻的东西,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还不给我滚回去,叫你叫主帅前来,就说你姑奶奶我有话要问!”

  那副将脸成酱色,怒道:“你这泼妇姓谁名谁!”

  我看了司空长卿一眼,笑着喊回去:“听好了,姑奶奶我乃金陵司空氏楚悦容!”

  那副将惊愕稍许,忽闻后方大军传来鼓鸣召他回去,狠狠瞪了我一眼,便顶着头盔上的那支弩箭策马往回奔去。

  不消半刻,尘土再度飞扬,便见来人身穿寒雪银甲,驱策一匹天山白马,不急不缓徐徐而来,冷面似含寒霜,嘴角如噙刀笑,正是萧家统帅萧晚月。

  他已换了一口兵刃,不再是昔日的寒光剑,而是一把长柄弯月斩马刀,单手持于马侧,虽未开杀,杀意早已扑面而来。

  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前锋大将,以及三个儒衫军士,看来是在护主帅周全。

  我未曾多看他人一眼,只死死盯着萧晚月,冷声问道:“你为何食言而肥!”

  萧晚月策马立于城下仰面看我,眼中短暂的隐痛一闪而过,已不复昔日温柔,竟有一份恨意如剑光似的朝我she来。

  我心中一悸,便见他白袖一挥,执起斩马刀直指司空长卿,也不回我只言片语,仅对他道:“司空长卿,今日我要与你签下生死状,决战金陵城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若死,萧家绝不向你复仇,长川军必退兵五十里,三日后再攻金陵——若你败了,我要你司空氏成为历史尘埃,我要你司空长卿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眼里,现在只有三个字:恨!恨!恨!

  司空长卿看向萧晚月,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眼神凛冽对峙一回,应道:“好!”

  众将大惊,跪地齐呼:“主公万万不可啊!”

  司空长卿望着多年来相依相伴的纹龙银枪,又看了看láng烟四起的战场,心中豪qíng顿起,纵声大笑:“我金陵儿郎,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岂能被长川萧氏所rǔ?今日且让我厮杀一场,让萧家的人看看我们的本事!”说罢跃下城头,一马当先,奔出金陵。

  鬃毛如烈焰的神驹,在风中猎猎飞舞的火色披风,以及那银色长枪,使得司空长卿气势如虹,仿佛战神一般令人心悸神摇。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看着司空长卿冲入战场的,那如同烈火燎原的气魄,纵横捭阖的声望,让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心生凛然壮志。

  这一刻,仿佛整个战场都因他而燃烧膨胀,金陵军也因他备受鼓舞,四下军士一个个变得勇猛豪qíng,摇旗呐喊。

  我与周逸、蔺翟云随后也下了城头,奔出金陵,两军隔着战场遥遥对峙。

  蔺云盖自长川大军中缓缓走出,一手负背,一手持拿生死状,临风站在战场中间。蔺翟云亦从金陵军中走出,与他迎面对立。

  叔侄彼此相顾,竟一时无言。

  蔺云盖仰面唏嘘:“没想我们竟真要同宗相杀,苍天捉弄啊!”

  蔺翟云平声道:“你我各事其主,各尽其职,叔叔不必记挂qíng分,便如昔日所言,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蔺云盖点头,眼中不复无奈,只有坚决,衣袖一拂,将生死状扔于蔺翟云。蔺翟云展开一看,确认内容无误,朝蔺云盖点了点头。蔺云盖摆手,便有两位军士搬来木桌置于战场最中央,桌上设有文墨,蔺翟云将生死状平摊木桌之上。

  萧晚月和司空长卿上前,挥斥方遒,各自签上姓名,笔杆随后掷于地上,两道清脆的断裂声,见证了生死契约。

  蔺云盖道:“生死状已签!胜负在人,生死在天!”

  众人退出战场,退至外围观望。

  我是最后一个退出战场的人,离开前一直站在司空长卿背后。萧晚月当时看着我,眼中仍有一丝脆弱的希望在挣扎。我没有看他,对着司空长卿的背影道:“我会永远在你背后支持你,也请你千万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我的誓言!”

  活下去,以爱起誓,创造生命的奇迹!

  司空长卿并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微微举起右手,银枪闪闪,指破苍穹。

  ——苍天明鉴,我与你同在!

  我读懂了他无声的言语,微微一笑。

  最后一眼看向萧晚月,见他只身茫然伫立在西风萧瑟中,如风化的冰雕般,一点一滴失去雍容华贵的体态……

  我终究不忍再去看他的落寞,转身离开了。

  怎能面对,如我接下来将要带给他的,是更大的打击,更深的伤害。

  回到金陵军阵中,我站在巨大的战鼓前,拿起鼓槌,“轰——”地一声敲响。

  我为司空长卿擂鼓助威,我要他生,便意味着,我要萧晚月——死。

  远远的,那袭白色身影踉跄地退了一步,微微弓下身子,万分痛苦地捂住胸口。

  那里,是心碎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将他从视线中驱逐。

  依稀想起不久前,我曾问过周妍:如果两人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是谁?

  周妍的答案,宁愿心中深爱的那个人活下来,她陪丈夫一起死。

  我的选择,背道而驰。

  突然又想起司空明鞍曾说过的那句话: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

  爱这样的感qíng,终究抵不过没有答案的答案。

  战场上已开始了激烈的jiāo战,兵刃jiāo接声乒乒乓乓,夹杂着两军的呐喊声,排山倒海地涌进我的耳朵。

  我闭眼擂鼓,心无旁骛。

  或许我唯一的记挂,只剩下一个奇迹。

  金陵军中,蔺翟云抚掌,和着我的鼓声歌道:“cao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jiāo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桴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qiáng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这是一首国殇战歌,众军初时只是以声相合,后来也跟着高歌起来。

  苍劲悲怆的歌声在天地间回dàng盘旋,对国土沦丧的痛,对入侵者满腔的恨,全都化为浴血奋战的豪qíng,视死如归的决心。

  将士们将这份勇气,通过歌声传达给了战场鏖战的那道红色身影,如火一般,熊熊燃烧着的,生命!

  奇迹,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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