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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_醉寂寞【完结+番外】(241)

  萧晚风立即卸下龙袍将我裹住自己却踉跄数步,头一歪,便往地上呕了一口血,与我一道瘫倒在御座上。

  满堂惊呼:“圣上——娘娘——”

  萧晚风冷眼扫去,众人立即噤声,他抿去嘴角的血渍,怒挥衣袖,喝道:“来人,将胡阙王子拿下!”

  数十支刀戟顿时夹在胡阙王子的脖子上,胡阙王子跪地喊冤,阿娜云同跪求饶:“皇上,求您明察秋毫,王兄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大殿顿时又闹腾起来。

  长乐郡主越过丹墀,奔到萧晚风面前,慌张得都忘记了礼仪教养:“晚风你没事吧,要不要我……”

  萧晚风道:“不用,你退一边去。”

  长乐郡主还想再说什么,对上萧晚风冷若寒霜的面容,便收声退至旁侧。

  萧晚风搂着我,问:“悦容,你现在还好么?”我苍着脸,还他一个安慰的笑,佯装轻松道:“不过是后背少了层皮,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担心。”萧晚风闻言脸色更差,正要唤人带我下去救治,被我摇头阻止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否则我不离开。”生怕萧晚风怒极当真大开杀戒,而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居然要害晚风,要知道那件披风本是要送给他的,若非我们之前因萧晚月的事闹了小矛盾,他也不会临时起意赠予我。庆幸现在受罪的是我,而不是晚风。

  见我坚持,萧晚风无奈,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严厉的视线bī向胡阙王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阙王子急得快要哭出来,喊道:“陛下,小王确实冤枉啊!不信你问路遥将军,宝物面圣前是他一手检查的,完全没有问题,之后也不曾再经小王之手,小王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毒手!”

  萧晚风怒道:“路遥,你今天不给朕一个满意的jiāo代,朕绝不饶你!”

  正因为路遥是晚风的心腹,晚风对他一直深信不疑,所以那件披风才会那么容易地披在我的肩膀上,而且还是他亲手披上的,才刚说要护我平安,转眼却让我遭遇不幸,晚风此刻怒不可遏的心qíng,可想而知。

  路遥跪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

  萧晚风自然不会怀疑路遥,耐着xing子问道:“你给朕仔细想想,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在那件披风送来凤凰台之前,期间可有其他可疑人物接触过?”

  路遥依然一句不答,倒是原先随他同来的那个翠衣太监弱弱地吱声了:“是有一人曾……”

  这时,沉默的路遥突然大喝:“不用问了,化骨粉是末将撒在披风里头的,这件事是末将做的!”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十二黑甲láng骑任何一人对昭帝的不忠,就好比怀疑雪是黑的墨是白的——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萧晚风冷冷道:“你是说,你想杀朕?”如果路遥敢说是,萧晚风一定会哈哈大笑,当做是路遥开的一个黑色玩笑,甚至当场放了他。

  但路遥摇头了,斩钉截铁地说:“不,末将要杀的,是皇后娘娘!”

  萧晚风是何等敏锐的人,一言就捉住了他话中的漏dòng:“赠披风于皇后娘娘乃是朕临时起意,朕自己事先都没料到,你又如何预知?路遥,你如果知道什么,最好给朕老老实实说来,朕念你多年护驾有功,才对你如此耐心,你别让朕失望。”

  路遥双肩微微颤动,依旧咬牙qiáng辩道:“末将深知圣上宠爱皇后,但凡天下至宝,无不尽献皇后面前,故而早早便安排好了一切。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件事的确是末将做的!”

  犯罪的人从来只有绞尽脑汁地为自己脱罪,又哪有人像他那样,死命地将死罪往自己身上揽?

  萧晚风深深呼吸,竭力忍住怒意,继续bī问:“既然你非要认罪,那么你给朕一个理由,为何要对皇后下毒手?”

  犯罪总要有一个犯罪的理由,路遥的理由是:“末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上您!云盖先生早有预言,圣上xing命之危与皇后相关,萧氏宗老们无不劝您安身立命,去掉这个祸害,但是您就是不听,甚至不惜得罪诸位宗老,也要娶她为妻……为了皇上万圣至尊,为了我大昭国天下太平,末将不得不出此下策,为您除去这颗毒瘤!”

  我“啊”地惊呼出声,蔺云盖那神神叨叨的批命之说我早有耳闻,是很久以前萧晚风亲口告诉我的,说晚风总有一天会死在深爱之人手中。晚风所爱之人是谁早已不言而喻,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他竟为了我将萧氏宗亲的那些长老们得罪了遍,这不免让我有种负罪感。

  萧晚风终于忍无可忍,怒喝:“够了路遥,收起你那些荒诞不经的狡辩,你到底在掩饰什么?——或者,你在掩护谁?”

  路遥急忙道:“不,末将没有在掩护谁,事实的真相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末将做的!皇上若是要为皇后出气,尽管将末将拿下,拖出午门斩首即可!”

  “路遥,你给我住口!”

  这时,一记娟秀的声音在大殿内突兀地响起:“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担罪!”

  便见命妇女眷之中,有一道纤细的人影缓缓走出,白衣素缟,面色苍白,她的肩膀瘦弱得像嶙峋的山峭,却像要扛着千金的重量,她的背脊单薄得似乎一折就断,此刻却挺得笔直如杆,只见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化骨粉是我下的!”纤纤细指怒指庙堂,声声厉喝宛如厉鬼:“萧晚风你这个狗皇帝,毁我金陵,杀我至亲,我但凡尚存一丝血xing,都要杀你报仇,啖你的ròu喝你的血,以安我金陵千千万万的亡魂,以慰我鲁国公司空氏的在天之灵!”

  满殿寂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已经消失,唯独有道困shòu般的呜咽声缓缓响起。

  路遥,那个冲锋陷阵一身铁胆的将军,那个死亡中游走眉眼不眨的铮铮儿郎,此刻却像卑微的蝼蚁,蜷缩着匍匐在地,颤抖着,泣不成声,眼泪肆nüè爬满他早已破碎的面容上,又源源不断地从覆面的指fèng间流出,痛苦呢喃:“为什么你要这么恨我,为什么你要这么报复我……”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视死如归的女人,这个我苍白人生中所剩唯一的朋友。

  终于,我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周妍,原来你一直都这么恨着啊……

  原来,我所认为你现在的幸福,一直是我带给你的罪孽……

  那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微风轻柔,阳光嫩暖,我初来乍到金陵,第一次见到周妍,她文文静静地站在苏楼一侧,宛如玉立在伊水之畔,微微地低着头,脑袋儿是红红的。当我欢喜地握着她的手说:“从现在看是我们是朋友了!”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印象中的周妍是柔弱的,沉默的,总是被动地接受女人不公平的命运,韧xing几近麻木,是一个典型的封建礼教之下的女子。当初秦冬歌以qiáng硬的方式得到她的身子,她也忍气吞声地跟了他。我愤怒地说要为她和司空明鞍做主,她却对我说:“女子未嫁从父,嫁后从夫,夫死从子。”秦冬歌入狱之后,她没有改嫁司空明鞍,而司空明鞍也没bī她,一直等她回头,直到他自己战死沙场,所以后来,当周妍嫁给路遥,我见路遥又是掏心挖肺地对她好,总总认为她也能从善如流地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幸福地过完女子既定的一生。

  但是我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孱弱的女子,却因民族之恨,报复自己的丈夫,甚至犯下弑君的大罪。

  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

  如果当初不是我痛恨萧晚月杀了长卿,极尽手段让他痛苦以报杀夫之仇,那么萧晚月也不会为了泄愤,bī着周妍嫁给自己的杀夫仇人。

  如果当初我能做一个称职的好友,多花点时间去了解周妍真实的想法,那么她今日是不是就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法,把自己bī上绝路?

  我去大理寺的囚牢里看她,铜盆里的篝火照在她姣好的容颜上,红彤彤的,仿佛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她平淡的表qíng,却给我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我堆积了满腔的言语,最后也只能bī出七个字:“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有回答我,无力地依靠在冰冷的灰色墙壁上,目光毫无焦距地穿过我的身子,遥遥看向远方。

  突然,她问:“呐,夫人,你还记得金陵的天空吗?”

  我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一时回答不出来。

  周妍微微笑起,那瞬间,面容明艳如绽放在五月艳阳天的水莲,眼神却茫茫苍凉,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我一直都记得呀……金陵的天空是蔚蓝色的,好像用碧水洗过了一样,澄清没有污垢。小时候常跟哥哥去山坳里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躺在糙地上看天,那时觉得世界是无限的大,心是自由的,生命是快乐的,明鞍少爷是温柔的,冬歌是率真的。他们总躺在我的旁边,遥望苍穹浩渺,却从不认为自己渺小,我们都以为三个人可以这样无忧地过一生。但是,岁月无qíng如流水,真的带走了太多,回过神的时候,那些刻骨铭心的人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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